今夜的月光似乎也不比往日清亮,大片的烏云總是慢慢騰騰地遮住月光,再要看到月亮探出頭來,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
昏暗的走廊似乎長到?jīng)]有盡頭一般,永遠(yuǎn)看不清前方有什么在等著你。
“滋滋,啪?!?p> 走廊上的燈泡又是忽地閃了一下,似是要亮,卻又沉默了。
也不知它還能用多久。
林老師似乎心情大好,哼著意義不明的小曲小調(diào),緩步向前走著。
而她身后的不遠(yuǎn)處,正燃著熊熊烈火,看火勢似乎已經(jīng)燒了有一陣,卻絲毫沒有退減的趨勢。
一步,兩步。
林老師依然緩緩走著。
一步,兩步。
林老師依然輕輕唱著。
一步,兩步。
林老師停了下來。
停的是腳下的路。
停的是口中的曲。
烏云依舊慢慢騰騰地爬著,此時月亮終于微微探出頭來,一縷月光自天上無聲無息地飄入了凡間。
林老師迎著月光,伏在走廊的扶手上,就這么靜靜地伏著。
這片大地,此時本應(yīng)是靜的,此時卻是鬧的。
校門外站著許多圍觀的老百姓,對著大火指指點點,明日天明之前,這座小城不知又要怎樣的流言傳遍街頭巷尾。
“你說,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呢?”林老師看著天上的月,沒頭沒尾地道了這么一句。
不知是對著月說的,還是對著自己說的。
“你說,這自古以來,弱肉強食。獸吃獸,獸吃人都不奇了,怎地人吃人就奇呢?”
心跳聲在黑暗里咚咚地響著,平日里一直伴著自己也聽不分明,今日卻似擂鼓一般。
“你猜,你能活得過今夜嗎?”
黑暗中,一雙緊閉的眼忽然瞪得滾圓似銅鈴一般。
一滴汗水流進了眼里,讓人眼睛發(fā)酸,可她卻不敢閉眼,更不敢伸手去揉。
教室外的話語聲沒有再次響起,卻是讓她更加心慌,她不敢看,不敢動,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連呼吸都不敢。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很長很長,又似乎只有片刻,林老師的話又一次溜進了她的耳朵里。
“我今日很有興致,想找人聊幾句。你若是現(xiàn)在出來陪我聊聊,我便不會對你怎樣。莫要等我推門進去找到你,到那時候我可不一定還是這般心情?!?p> 話音剛落,便聽得教室外傳來一陣輕響,似小型金屬器具碰撞摩擦的聲音。
沒過多久,便聽得室內(nèi)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緊接著又是桌椅倒地的聲音,一陣雜亂過后,門動了。
小文顫顫巍巍地將門慢慢打開,面前地周老師一手把玩著一串鑰匙,另一手捂著輕笑的嘴,玩味地看著小文。
“過來?!?p> 語氣很溫柔,非常溫柔,卻讓人感到了不容置疑的強勢。
小文此時已是涕泗橫流,一步一步地僵著身子走到林老師面前。
林老師笑著把鑰匙放進包里,只是放入后沒有立刻收手回來,反而是探進去更深了一分。
小文看到這個動作,嚇得渾身一顫,原本抽抽噎噎地哭聲也一下子大了起來。
林老師見狀,頓時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從包里慢慢摸出一條手帕,又很慢、很慢地伸到了小文的臉上,先是擦去了眼淚,隨后擦去了鼻涕。又將手帕一折,翻出干凈的一面,輕輕捂著小文的鼻子說:“來,擤。”
小文見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待到林老師再重復(fù)了一次,小文這才照做。
林老師替小文擦拭干凈后,又將手帕折了一疊,收回了包里,微笑地看著小文。
小文依舊是抽抽噎噎地,卻也沒有先開口,只是同樣的看著面前這個,與平時并無二致的女老師。
林老師笑著示意小文看看身后,小文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借著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由辦公室至此,墻壁上一路都留下了污漬,紅的黑的黃的混合在一起。唯獨到了這間教室后,污漬就沒了。
小文哭得更大聲了。
林老師笑了笑,右手捋了捋滑落在耳畔的秀發(fā),左手牽住小文的手,隨后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天上的月。也不在意那只燒傷的小手顫了一下,只是自顧自地,輕輕將她牽引到了身邊。
她看著月,她看著她。
“你現(xiàn)在害怕嗎?”
林老師頭也不回地看著月,就這么輕飄飄地問了一句。
等了片刻,卻是沒有得到回應(yīng)。
林老師笑了笑,嗔了一句:“只我一人說,可算不得聊天啊?!?p> 手中握著的小手又是一顫,這才聽到耳邊傳來回應(yīng)。
“怕。”
林老師依舊是看著月亮,笑道:“為什么要怕呢,剛剛明明說好了不會對你怎樣。”
小文不知如何作答,卻又不敢不答,最后只好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林老師沒有立刻再說話,只是看著天上的月。
漸漸的,烏云又爬到月下,緩緩遮住了月光。林老師嘆息了一聲,也不知是嘆無月可賞,還是嘆無人可聊。
她轉(zhuǎn)過身來,側(cè)身靠著扶手下的矮墻,右臂輕輕地放在扶手上,隨后又側(cè)趴在右臂上,就這么慵懶地看著小文,體態(tài)之間盡是輕松寫意。
小文依然抽抽噎噎著,不敢言語。
“消防隊看樣子馬上就會來了,我現(xiàn)在做什么都來不及了。反正也來不及了,我也就懶得對你再做什么了。”
小文聞言,一句話都不敢說,畢竟這火是因她而起。
林老師也不在意,就這么看著她,而后又問一句:“你想不想知道抽屜里放了些什么?”
小文聞言立刻緊閉雙眼,猛然地?fù)u頭不止。
林老師見狀又是嘆息了一聲,輕輕嗔了一句。
“真無趣?!?p> 翌日,警局。
這個房間四四方方,正中間置一鐵桌,桌前桌后分別有三座,一邊坐著一女子,另一邊坐著兩男子。
“所以所有的事情你都承認(rèn)是嗎?”其中一名男子低頭看著口供再次問道。
林老師雖是身在警局的審問室里,卻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笑著答道:“是我做的,我自然會認(rèn)?!?p> “那么,昨晚的縱火案,以及一名學(xué)生和一名醫(yī)護人員的死亡,都是你干的嗎。”
“這位警官,請注意您的措辭,那并不是縱火,而是失火?!绷掷蠋熒眢w往椅背上靠了靠,調(diào)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坐姿道。
問話的那名男子冷哼了一聲:“殺人都認(rèn)了,縱火反倒是抵賴了起來。你以為我們查不出來嗎,我勸你最好老實交代,到時候換個從輕發(fā)落?!?p> 林老師聞言,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從輕發(fā)落,怎么個輕法?槍斃的時候少開一槍么。”
那男子被林老師一句話嗆得惱羞成怒,一拍桌子怒道:“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竟敢在這里跟我伶牙俐齒。”
林老師坐直了身體,并向前微傾,看著面前的男子笑道:“我當(dāng)然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警察局嘛。”
“那你就給我一五一十地好好交代?!?p> 林老師白了他一眼。
另一位一言不發(fā)的男子咳嗽了一聲,接過話來:“根據(jù)我們收集到的證詞,昨日傍晚,你在送死者佟雨離校后,又返回了校內(nèi),當(dāng)時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譜曲。”
“什么?”那男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譜曲,我去音樂教室寫了新曲子?!?p> 兩位男子對視了一眼:“你的意思是說,你在殺人之前,先回教室寫了首曲子?”
“是的,你對我的新曲感興趣?”林老師又一次靠在了椅背上。
“荒謬!”頭前說話的男子又是一拍桌子,怒道:“你剛剛還說因為察覺到兩名死者可能發(fā)現(xiàn)了你的作案證據(jù),才有了殺人動機,難不成起了殺心之后還有空先去寫曲子嗎?分明是自相矛盾?!?p> 林老師又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叫靈感嗎?你懂什么叫藝術(shù)嗎?靈感稍縱即逝,當(dāng)時不寫下來,可就錯過了?!?p> 那男子又要發(fā)飆,卻是被旁人攔住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腿,又打了個眼色。
“那么,失火又是怎么回事呢?”脾氣稍好的那名男子問道。
“昨晚,小文到我的辦公室里,希望找到點作案證據(jù),但因為她沒弄清機關(guān)原理,這才引發(fā)了火災(zāi)。這些你們?nèi)査材軉柍鰜淼?。”林老師看了脾氣差的男子一眼,似乎在等著什么?p> 那男子剛想說一句‘現(xiàn)在是在問你’,見犯人根本不吃這一套,便住了嘴。
“是什么樣的機關(guān)呢?”
“很簡單的一個裝置,在抽屜里做一個隔層,隔層里放一包汽油和一個簡易的電路裝置。隔層上的木板下面做一個小擋板隔在電路裝置的金屬片中就可以阻斷電路了。如此一來,要是有人強行取下隔層上的木板,那么擋板也會被取出,電路裝置就會接通。接下來,你們懂的?!?p> 兩男子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咚咚咚”
此時敲門聲忽然響起,隨后便進來了第三名男子。
那男子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女子,對另外兩名男子說道:“去她家里看過了,不在。”
坐著的兩名男子一起看向了林老師,卻見林老師依然笑意盈盈。就連那脾氣稍好的男子也是有了一絲怒意:“你最好乖乖配合我們,隱瞞也是沒有意義的。昨晚的事情已經(jīng)足夠定罪了。”
“真無趣?!?p> “什么?”那男子又一次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本來還想測試一下你們的想象力呢,沒想到那么小的屋子藏個人你們都找不到?!绷掷蠋熜σ飧鼭饬?。
問話的男子看著這副笑臉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咽了口唾沫問道:“你把人藏在哪兒了?”
林老師再次坐直了身體,向前微傾,臉上笑意更濃了。
“在冰箱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