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著眉頭，傅長官仔細回憶了一番，這三天來他走訪了很多地方，審訊了不少人，周寶龍這張臉看起來很眼熟，不僅僅是單純的眼熟，好像還和某個重要的細節有關聯，只是這個細節到底是什么，一時間好像想不起來了。

　　“你是做什么的？”傅長官以一種審問的語氣問道。

　　賊最害怕的人就是捕快，在這個姓傅的年輕軍官面前，周寶龍的心臟驟然平穩的加速跳動起來，雖說他已經深諳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道理，但還是抑制不住腎上腺素的加速分泌。

　　在腦子里，周寶龍提醒自己，這種關鍵時刻一定要冷靜，稍有不慎就會被精明的獵人嗅到丁點兒的氣味，一旦被懷疑上，不僅自己會倒霉，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黑喜、二娃，還有幫助他的黃老大、顏如玉等人都有可能遭遇或大或小的麻煩，怎么能因為自己投機取巧、下注賭運氣而連累別人呢？

　　沒有深呼吸，也沒有直接回答，周寶龍盡量以一種平和的語氣說道：“傅長官真是貴人多忘事啊，前幾天不才見過面嗎？那會兒我家小姐還跟你提起過我的身份，你這就想不起來嗎？”

　　從頭到腳上下打量了周寶龍一番，傅長官猜疑地說道：“你是顏小姐的保鏢？”

　　“看來您真得是忙忘記了，他是我文公館的門生。”

　　顏如玉的話顯然更有信服力，這么一解釋，傅長官長長地“哦”了一聲，隨即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對，對，我想起來了，上次我攔車檢查，那會兒顏小姐說你是文公館的門生。”

　　“大人好記性。”周寶龍不漏痕跡地拍馬屁道。

　　“傅長官，你想請位英文教授的話，我推薦周寶龍，他不僅是我文公館的門生，而且英文講得還好，不妨讓他陪你去一趟領事館。”顏如玉接過話茬，說道。

　　傅長官挑了挑眉頭，以一種懷疑地口吻問道：“當真？”

　　“當然是真的，周寶龍他剛剛見過校長，明天就要去教國文系三年級的英文課了。”顏如指著周寶龍說道：“現在英文系教授只有何文斌、黃教授在學校，他們倆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信得過我顏如玉，你不妨讓周寶龍陪著去一趟。”

　　聽了顏如玉的話，傅長官一臉震驚，目光在周寶龍和顏如玉的臉上來回移動，良久，才開口說道：“他這么年輕，居然是北平大學英文系的教授？顏小姐，你沒開玩笑吧？”

　　雖然傅長官話里話外都透露著明顯的不相信，但是顏如玉的臉色一如剛才，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語氣強硬了不少。

　　“我像是那種和傅長官隨意開玩笑的人嗎？他是文公館的門生，是我父親的門生！有什么不可以嗎？”

　　面對語氣強硬、稍顯霸氣的顏如玉，傅長官立馬軟了下來，對周寶龍點了點頭，說道：“我肯定是相信顏小姐說的話，只不過他這身衣服看起來不太像教授的穿著。”

　　“哪能人人都像傅長官一樣家境優越啊，要是傅長官看不下去的話，可以帶他到錦繡館買幾套衣服。”顏如玉話里話外盡是嘲諷傅長官的意味，絲毫不加以掩飾。

　　傅長官訕訕地笑了笑，也不理會顏如玉口中濃濃的嘲諷，轉而看向周寶龍，問道：“這位教授，怎么稱呼？”

　　“我姓周，名寶龍。”周寶龍回答道。

　　“那好，周先生，這會兒你要是有空的話，咱們去東交巷走一趟？”傅長官一本正經地說道，表面上，絲毫看不出他剛剛的輕蔑，變臉之快，讓周寶龍始料未及。

　　在顏如玉的幫助下，周寶龍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了文化人的形象，雖然在達官貴人面前，他還算不上什么人物，但是有人求到自己的時候，顏面不能丟，該端起的架子就必須端起來。

　　“可是我今天還要去給學生補習英文，可能時間上安排得不太湊巧。”周寶龍委婉地拒絕道。

　　“哦？是哪家的學生，我來出面請他諒解一下，今天的事情我已經和領事館約好了，實在是不能失約，周先生還是要以大局為重，莫要推脫，和我走一遭吧。”

　　周寶龍為難地看了看顏如玉，又看了看傅長官，卻不做聲，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剛剛顏如玉拿周寶龍給她和慧慧補習英文的事情來搪塞閆一晨，這會兒，周寶龍心知東交巷這一趟鐵定是跑不了了，索性照葫蘆畫瓢，有樣學樣，故技重施，想要借故拖延，賣一個人情給顏如玉。

　　“補習的事情暫且延后吧，你先陪傅長官去一趟，辦完了事兒之后，再回館里來找我，我有事和你詳談。”

　　得到顏如玉的首肯，周寶龍點了點頭，這時候傅長官才明白過來，原來周寶龍是要去給東家顏小姐補習英文。

　　“那好，我們這就出發。”

　　傅長官和顏如玉道別后，帶著周寶龍走出校門，坐進了了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

　　在前朝的時候，東交巷是朝廷五府六部所在地，后來西洋諸國聯軍攻入北平，開啟了北平城歷史上最大的浩劫，東交巷地區被劃為使館界，四周建成約6米的高墻，圍墻上上建有8座碉堡，并設鐵門，后英、美、法等11國在巷內成立聯合行政機構，還開設了“美國花旗銀行”、“法國東方匯理銀行”、“英國匯豐銀行”、“日本正金銀行”及教堂、醫院等多處西洋建筑。

　　總得說來，東交巷就是北平城內獨立的一處領地，分屬于歐美各列強。

　　傅長官的車開到東交巷圍墻外鐵門處停了下來，這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在四九城里可以肆無忌憚，但是有那么幾個地方還是要忌諱的，其中就包括眼前這6米高的城墻圍筑起來的西洋古堡。

　　坐在吉普車的后排，周寶龍透過不算干凈的玻璃窗往外看，鐵欄處站著幾個印度人巡捕和中國人巡捕，分立在鐵欄兩側，腰間別著紅白棍，口中叼著卷煙，三五個人圍成一群聊天兒。

　　“下車，我們走進去。”傅長官推開車門，走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