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龍不好意思地站在桌邊兒搓了搓手，說道：“還真是，沒怎么注意呢，今天已經臘八了，是該好好慶祝慶祝，看你這東家忙里忙外的，我們幾個閑著都不好意思啊，你看安排我們干點啥唄。”

　　黃老大擺擺手，直接一屁股坐下，還招呼房里的張巡捕也出來上座。

　　“周先生客氣，坐下吃吧，剩下的交給秀秀她們，我們先吃，啊。”

　　聽了黃老大的話，周寶龍、二娃、黑喜也不扭捏，豪爽地坐下，拿起筷子，就著桌上的幾道熱菜，開啟了觥籌交錯的酒席……

　　第二天早上周寶龍醒過來的時候，屋子里已經透進來幾縷陽光了，不過入耳的卻是二娃的呼嚕聲。

　　周寶龍爬起來掃了一眼，黑喜也醒了，躺在生硬的木板上，盯著屋頂上的木頭房梁發呆。

　　“早啊，黑喜。”

　　“嗯。”

　　黑喜早上起來打招呼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

　　大早上起來，周寶龍也沒什么說話的胃口，看外面兒的天兒，應該也不早了，出門洗漱一番，收拾一下衣服上的褶皺，回來和黑喜交代了兩句，把身上裝著銀錢的小袋子交給黑喜后，就出門去了。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文公館的窗戶時，顏如玉就已經起床洗漱妝扮了，今天她要陪周寶龍去北平大學里應聘教授。

　　在文公館門口周寶龍遇到了福伯，跟他說找顏如玉有事，福伯進去稟告小姐。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周寶龍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出文公館的大門，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車窗被搖下，看到顏如玉溫柔的臉龐的那一刻，周寶龍感覺自己的心情瞬間美妙了許多，笑呵呵打招呼道：“早啊，顏小姐！”

　　“上車。”

　　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周寶龍坐了進去，關上車門，隨后汽車緩緩起步，駛離文公館的大門。

　　透過車內鏡，周寶龍看到坐在后排的顏如玉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書，絲毫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那他也不便打擾，便將目光移到窗外，觀賞北平街邊兒上各式各樣的店鋪。

　　路上的行程不是很遠，但司機開得也不快，就這樣平平穩穩、晃晃悠悠地開到了北平大學的門口。

　　下了車，看著這氣派的校門兒，周寶龍不自覺的虎軀一震，無論身處何等危難的境地，這才是自己該來的地方啊！

　　在街頭拉黃包車，太苦太累，不合適；上前線打仗，已經體驗過一回了，也算是彌補了曾經的遺憾。

　　細細想來，用自己的畢生所學來教書育人，方為上策。

　　和顏如玉并肩走在校園里，周寶龍的身邊時常會有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男學生和穿著白襯衣、黑色百褶裙的女學生路過，跟他們比起來，自己這身土布衣衫和校園里的氛圍格格不入，周寶龍想著趕明兒去找個裁縫，也制件這樣的黑色中山裝，不然沒有那種校園的代入感。

　　周寶龍還在欣賞一路上看到的建筑風格，簡約大氣，各式各樣的小洋房、小矮樓，初具現代化的理念，不知不覺中就跟著顏如玉的腳步走進了校長辦公室。

　　顏如玉敲了敲校長室敞開的門。

　　“校長，早！”

　　正在看報紙的校長抬起頭來，看到顏如玉和周寶龍兩人先后走了進來。

　　“小玉啊，終于有空來看看我這個老家伙了。”

　　聽語氣，看到顏如玉，校長的心情不錯。

　　“校長，今天我可不單單是來找你研究文學的，我來向你舉薦一位教授，就是他。”顏如玉指了指站在身旁的周寶龍。

　　“喔，小玉幾時想起我這把老骨頭了，第一次給我推薦人才啊！”

　　校長放下手中的報紙，攤在桌面上，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邊框眼鏡兒。

　　眼前這位帶著金絲邊框眼鏡兒，頭發三七分，往后捋的老頭，光亮的大額頭，兩撇日式小胡子，穿著一身灰色的中山裝，坐在棕紅色的辦公桌后面，往鼻梁上面兒推了推圓框眼鏡兒，鏡片上折射出一閃而過的白芒，看得周寶龍心里有點兒沒譜。

　　直到這時候，周寶龍才猛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校長叫什么名字來著？來得時候他也沒問清楚、問細致，失策失策！無奈，只能先開口稱呼對方為校長了。

　　“校長，你好，我姓周，名寶龍，蘇皖地區泰縣人氏，今天來是想在學校里謀份差事。”周寶龍說道。

　　顏如玉突然想起來她還沒向周寶龍介紹校長，于是，在周寶龍介紹完自己的基本情況后，插了一嘴，說道：“啊，對了，我還沒介紹呢，這位是北平大學的校長蔡元培先生。”

　　“抱歉，校長，周寶龍他還不是很了解學校里的相關情況。”

　　喔？這老頭叫蔡元培啊！周寶龍心中暗暗想道，看起來很符合這個時代讀書人的氣質，圓框眼鏡兒搭配中山裝，除了穿著方面和自己中學學堂里的老校長有點兒區別以外，其他的方面兒看起來也差不多。

　　蔡元培默不作聲，隔著厚厚的鏡片兒打量周寶龍，周寶龍昂首挺胸，打了個招呼：“蔡校長，你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等周寶龍說完這話，蔡元培收回自己審視的目光，頓時周寶龍感覺自己身上少了股無形的壓力。

　　“你想謀份什么差事啊？”蔡元培問道。

　　“英文教授。”

　　周寶龍回答得很干脆，昨天晚上他就思考過這個問題了，周寶龍所涉獵的、能拿得出手的，要不是哲學，要不就是英文，最熱門兒的國學，基本與他無緣。

　　不客氣地講，周寶龍對中文的理解僅限于遣詞造句，至于講究語言的藝術？估計這個學校里隨隨便便拉出來一位國文系的學生，都可以讓周寶龍體驗一下什么叫作難堪。

　　至于哲學，呵呵，吹吹牛皮還行，要是讓周寶龍教學生？還是算了吧，這學校里頭都是聰明人，周寶龍他自己還沒學得明白呢，還想教別人？到時候在講臺上出洋相可就糟糕了。

　　英文嘛，不是開玩笑，這年頭能把英文講得利索得國人可不多，周寶龍和洋人無差別交流的水平可不是蓋的，單憑這一點兒，他教幾個學生應該不難，只要思維傾向正確，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