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龍打量對面的這位中年男人,面龐柔和,俊朗。從眉眼之間來看,和顏如玉有幾分相似。從外表來看,從頭到腳,無論是梳得細密有致的發型,身上穿得黑色絨面料的中山裝,還是腳上蹬著擦得油亮、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凸顯出一股儒雅的氣質。
按理說,這應該是北平城里的大官兒,只不過光聽這文公館的名頭,周寶龍還不知道它到底是個什么路數。
向旁人打聽,他們只說這里頭住的人有大能耐,再細問,他們也說不清楚。
“爸爸,這位就是我說過的那位,化解里西街玉器店大劫案的少年英雄!”顏如玉向倚靠在沙發背墊上的中年男人介紹道。
沒想到顏如玉竟然會這樣介紹自己,周寶龍訕訕地笑了笑,雖然這里頭有他的一份功勞,但是當面兒聽別人說得這么直白,還是會有些尷尬。
“年輕人,我叫顏賢,是小玉的父親,雖然你和小玉打過交道,但我還不是很了解你,先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對于顏如玉的開場白,顏賢的臉色并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什么驚喜。
果不其然,還真是小玉的父親,身上上位者的風范很顯眼。
周寶龍清了清嗓子,說道:“伯父,您好,我叫周寶龍,以前念過中學學堂,剛從蘇皖地區來到北平,現在和我的兩個好兄弟在街頭拉黃包車,正巧遇上了里西街玉器店的劫案,因此結識了顏小姐。”
“周寶龍……”顏賢嘴里緩緩地念出這三個字,而后不假顏色的臉上驟然一笑:“少年英雄!”
再一次被人稱作少年英雄,周寶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今天我來是為了感謝顏小姐,現在我還沒法兒報答顏小姐的恩情,但日后我會另尋機會,再登門拜訪,表答謝意。”
說完,周寶龍就打算離開,但是被顏賢一句話叫住了。
“你知道剛才在門口和你說話的杜先生是誰嗎?”
杜先生?喔,是那個面頰瘦削的漢子。
“我應該知道嗎?”周寶龍不明所以,反問道。
“他叫杜月笙,是個使槍的好手,功夫也耍得不奈。”顏賢輕描淡寫地說道。
什么?杜月笙?真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在周寶龍的印象里,也有個叫杜月笙的人,只不過那人是昔日上海灘的龍頭,在上海灘呼風喚雨。
看到周寶龍一臉驚愕的表情,顏賢笑了笑,說道:“看樣子你很驚訝啊,怎么,你認識他嗎?或者是你聽說過他?”
“以前我生活的那邊兒剛好也有一個叫杜月笙的人,比較有名兒,不過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是我失態了,還請顏先生見諒。”
“早些年我在上海住過,我認識杜月笙的時候他還在幫派里做事,后來我看他有靈性,就讓他跟著我,一路顛簸,走南闖北,再后來,在北平的這五六年里,他幫我做了不少事情。”
靠,還真是來自上海的杜月笙啊!周寶龍懵圈了,感情自己沒想錯,天底下竟有這么巧的事兒?那現在的上海灘究竟有沒有杜月笙這號人物呢?周寶龍的腦海中冒出這樣一個疑惑,很難講。
“杜先生是很有能力的人,對爸爸的話也是言聽計從,若是讓他回到上海,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一旁的顏如玉說道。
周寶龍愣神的功夫,聽到顏賢問自己:“周先生覺得呢?”
“啊?”周寶龍回過神來,答道:“喔,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既然顏小姐這么說了,那肯定有她的道理。”
“嗯。”顏賢點了點頭,說道:“月笙,你看,初次見面,這位周先生對你的印象也很不錯呢!”
聽到顏賢叫自己,杜月笙一臉平靜地從會客廳里孔雀屏風后面走出來,向眾人點頭打招呼。
再次打量起眼前這位臉頰瘦削的漢子,周寶龍在心中不禁暗自發問,難道說杜月笙會以這種方式回到上海灘,然后繼續譜寫他的傳奇人生嗎?
“待會兒淞江來的客人會造訪這里,周寶龍,你也不要著急走,多留一會,陪陪小玉,啊!”顏賢開口說道。
“這……還是不要了吧,不合適啊!”周寶龍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顏如玉。
“你們年輕人難道不應該多交流交流學問嗎,非得在街上拉黃包車才算是討生活?就我說的,你給小玉講講你的故事,教教她學問,我發你薪水,一天一塊大洋。”顏賢說道。
聽完顏賢的話,周寶龍剛準備推辭兩句,可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就被顏如玉一把拉住。
“爸爸,那我們就先去二樓的書房了。”說完顏如玉拉著周寶龍的手臂往外走。
周寶龍也沒硬用力拽著,就這樣被顏如玉拉出了會客廳。
跟在顏如玉的身后,周寶龍來到了二樓書房,書房里一套黑色的實木桌椅,房間里的四個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桌子上筆墨紙硯、各種文件通知,除了那套實木桌椅是給主人使用外,還有兩張會客椅,擺在靠窗戶的位置,周寶龍和顏如玉各坐了一張。
剛坐下,周寶龍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顏小姐,說實話,我來找你是為了表示感謝,但是現在顏先生卻讓我跟你交流學問,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說真的,我才疏學淺,恐怕難以勝任啊。”
對于周寶龍的問題,顏如玉并不作答,而是提著一個茶壺將兩人手邊兒的茶杯斟滿滾燙的茶水。
斟完后,顏如玉看著周寶龍的雙眼,問道:“你不是說想應聘北京大學里面兒的英文教授嗎?”
周寶龍眨了眨眼睛,嗯了一聲。
“我就那么隨口一說,沒想到顏小姐居然還記得。”
“所以我就和父親講了這件事情,他說給你引薦一下。”顏如玉解釋道。
“當真可以?沒想到,額……”
“嗨,你別想歪了,我是相信你,才向父親推薦你,我相信你是真的很厲害,真的有本事,無論是身手還是學問,嗯,不過,你剛才說沒想到,沒想到什么?”顏如玉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讓人莫名的舒服。
周寶龍低頭酌了一口茶,說道:“我剛來北平,還沒多久,所以不知道文公館的大名兒,第一次遇到的時候讓你看笑話了,現在我知道了文公館的牌匾在哪兒,但我還是沒想到您的父親竟然如此厲害……”
顏如玉秀眉輕動,而后說道:“當年我和父親剛來北平的時候,也遭遇了不少的麻煩,不過呢,人嘛,總歸是要朝前看,現在的一點點小挫折,算不得什么,只要對自己有信心,是金子總會發光。”顏如玉說道。
在心中品味著顏如玉說的話,周寶龍暗自點了點頭,確實是這么個道理。
“敢問顏小姐的父親,是在總統府任職嗎?”
顏如玉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爹對仕途不怎么感興趣。”
見顏如玉不再開口多說,周寶龍也不追問,低頭喝了口茶。
“你來北平有什么想法嘛?或者想做些什么?”顏如玉開口問道。
眼下,周寶龍很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梁溪,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止住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現在不正是一個重新開始的好“機會”么?
“嗯……我想找份兒穩定的工作,先把日子過好。”
點了點頭,顏如玉說道:“如果你這樣想的話,大學教授確實是個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