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蟲鳴都沒了。
梁溪緩緩后退，而后站起來彎著腰，小步跑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梁溪又趴回了原地，問道：“周寶龍，摸進去，干掉兩個哨兵，悄悄地，有把握沒？”
周寶龍在腦海中不斷回放那套熟練的動作，而后道：“手有點兒生，但是應該沒問題。”
“小子，我相信你，拿出你的真本事來，給底下的兄弟們露兩手，是個男人就別藏藏掖掖的。”
明知道周寶龍是個新兵，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但梁溪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四目相視，周寶龍從梁溪的眼睛里看到一種叫信任的東西，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那么的模糊卻又那么真切。
周寶龍從后背卸下長槍，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后從腰間取出短槍“匣子炮”，輕輕放下來，而后從土坡上爬起來，低著腰小步快進，一路前行至距哨所二十米處，蹲在地上。
夜深了，這個獨行的刺客如同幽靈一般，在數百個人的眼皮子底下，貼著地面穿梭。
哨所里的兩個大頭兵仍然在抽煙聊天，絲毫沒有察覺到來自二十米開外的危機。
二十米說遠不遠，但對于周寶龍來說，趴在地上匍匐前進二十米，需要一點時間。
后方的百十號人全都靜悄悄的，一丁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
貼著地面匍匐了十余米，依然沒有發現異常，周寶龍雙手撐地，半蹲著，像走鴨子步一般迅速貼近哨所的墻壁。
哨所里，兩個大頭兵還在聊天兒。
“我不想當兵了，年底我就和營長說。”
“咋不想當兵，每個月的糧餉又少不了你的，不當兵難不成回去幫你爹娘種地啊？”
“你想哪兒去了，種地是不可能的，不怕告訴你，我可能會到北平去，我的一個表兄在那里當差，活得滋潤著呢！”
“滋潤的活能輪得到你？到哪兒當差不是當啊……”
哨所外，周寶龍沿著墻壁，摸到一扇敞開的窗戶，聽著里頭兩個大頭兵的聊天，然后深吸一口氣，往門口扔了一塊兒小石頭。
黑夜里，寂靜得令人心慌，可這“噔”的一聲，輕輕的，卻異常刺耳。
聽到動靜的兩個大頭兵對視一眼。
“有聲音？你聽到沒？”
“好像是門口傳來的？”
“大晚上誰會在門口？”
“那邊兒打過來了？”
“怎么可能，你可別嚇我啊！”
“那過去看看？”
“成，小心點兒！”
兩個人端起槍，慢慢地向門的方向靠近。
窗戶外的周寶龍輕飄飄地從窗口摸進了哨所，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歸功于扎實的基本功，周寶龍走路時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以致兩個哨兵壓根沒有發現身后正在靠近的周寶龍。
“啪”的一聲，周寶龍用手掌砍在兩個哨兵的脖頸上，兩人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就軟綿綿地昏倒在地上。
一頓操作如行云流水，周寶龍輕松制服兩個哨兵，獲取哨所的控制權也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兒，幸不辱使命。
周寶龍打開哨所的門，發出進攻的信號后，百米開外的百十來個兄弟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敵軍營地外圍。
見到周寶龍后，梁溪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周寶龍，可以啊。”
“連長，或許還有別的哨卡，只是我們沒發現。”
“嗯，繼續前進，保護好自己……”
梁溪的話還沒說完，遠處已傳來了槍響。
壞了，被發現了！
周寶龍心中暗叫不好，毫不猶豫，麻溜地給手上的長槍上膛，躲在哨所后面射擊。
噠噠噠……噠噠噠……
槍聲噼里啪啦響透了半邊天，直到天蒙蒙亮了的時候陣仗才消停了下來。
周寶龍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外頭的地上躺下了不少人，看樣子仗已經打完了。
檢查了一遍長槍短炮，熟練地上膛退彈再上膛，周寶龍長嘆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直面槍林彈雨的戰場，不同于小打小鬧和單兵作戰，準確地講，這場夜襲已經具備了一場現代化戰爭的雛形，雖然交戰雙方的水準很差勁，但實打實的鉛彈可不是開玩笑的，在你的身體表面穿幾個洞孔那是小意思，搞不好幾個洞連在一塊兒，那可就是個大窟窿了，任你華佗再世，妙手為春，也于事無補，難逃一死。
趴在地上，匍匐著行進，一路上，周寶龍看到很多的兄弟躺在地上，身體僵硬，沒有了呼吸。
周寶龍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硬是打起精神，一路向前，因為他還沒有完成任務，不打進敵方的團部，這場戰爭就不算勝利。
直到周寶龍看到了一個活人，確切的說，還是一個熟人，同樣趴在地上，端著槍口朝前，一動不動的，像是一尊雕像。
這人正是連長梁溪！
驚喜之余，周寶龍迅速爬到梁溪的身旁，兩人并列趴著。
“連長，你還好吧？”感受著清晨的寒霜，周寶龍喘著氣兒問道。
梁溪看都沒看周寶龍一眼，仿佛知道來人一定是周寶龍一樣。
“你小子沒把命丟了就行，前面就是敵人的團部了。”
周寶龍把頭抬高，快速掃視了一圈，除了彌漫的硝煙外，四下無人，非常安靜。
“連長，就剩咱倆了？”
“不知道，兄弟們死得死，傷得傷，剩下的也都被打散了，找都找不到了。”梁溪說道：“天亮了，功敗垂成在此一舉，咱們得一鼓作氣，沖進去，我負責正面強突，你負責后背反擊，懂嗎？”
“懂。”周寶龍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這不是兒戲，梁溪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給周寶龍，那就意味著他對周寶龍的絕對信任，無論是忠心還是能力。
梁溪緩緩爬起來，周寶龍也跟著爬起來，兩人背靠背向著敵方團部高地快速前進。
一路上，連聲鳥叫都沒有，更別談人影子和流彈了。
毫無阻礙，梁溪和周寶龍兩人呈作戰戒備姿勢沖進團部的大門，門口的一道人影突然閃進周寶龍視野當中。
剎那間，憑借純粹的反擊意識，周寶龍一腳踹了出去。
“連長”兩個字還沒叫出口，周寶龍的后腦勺傳來一陣痛感。
心中暗叫不好，中埋伏了！這是周寶龍昏過去前最后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