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很快便離去了，沒有打算對這些凡人做什么，更不打算出手助他們，因為這很麻煩，而他恰好是個最怕麻煩的神仙。

　　仙華鎮的人如此渾渾噩噩過了不知道多少年，死去，重生，死去，又重生，記憶一代一代傳遞下去，龐大而復雜，把他們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妖不像妖。

　　于是這時，朱羽路過了這個地方。

　　她察覺到了此地的異樣，找人打聽過這個問題，那個老頭翻著白眼想了老半天，咧嘴一笑：“我忘了。”

　　忘了？

　　朱羽愕然。

　　原本鎮民和朱羽的命運是交錯開來的，但無奈那天下午，恰好有個鎮民去世。朱羽路過他的房子，看見他的鬼魂飄啊飄啊，便問道：“你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鬼魂搖搖頭，哀戚地說：“我想死。”

　　“你已經死了。”

　　“不是這種死。”鬼魂搖搖頭，又帶了點茫然，“聽說人死后是會輪回轉世的，為什么我們不會呢？以前有個仙人對我們說，我們跳脫三界之外了，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們也忒倒霉了。”朱羽面無表情地說，“跳脫三界之外，證明閻王不收你們，可你們只是凡人，所以依舊會生老病死。死了成為魂魄，閻王不收，你們也出不去，所以只能被困在這里，接受無盡的輪回。”

　　那鬼魂眼神呆呆，他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接著嘴一癟開始鬼哭狼嚎起來，那怨氣濃得讓元嬰修為的朱羽都打了個哆嗦。

　　“別哭啦！”她不耐煩地說道，“我助你去輪回總行了吧。”

　　鬼魂嚶嚶的哭聲停了下來，期期艾艾地看著朱羽：“真的可以嗎？”

　　“我不說假話。”朱羽翻了個白眼，從自己的儲物袋里摸出一朵黃泉之花，眼神帶了點心疼，“可就剩下最后一朵了啊，你們窮得叮當響，指定是賠不起的……”

　　鬼魂看見朱羽拿出黃泉之花的時候就想撲上去了，但是礙于她的威壓不敢動。

　　她撕下一片黑色的花瓣，心疼得要滴血。

　　“聽吾訴，應吾求……”她猶自念念叨叨了半天，鬼魂一句都沒聽懂，他等了老半天后，突然看見那片花瓣發出紅色的光芒，隨后飄了起來，有個黑乎乎的影子憑空拉開一道門，探出個毫無血色的臉，問道：“赤羽真君，你怎么又喊我啊？這次碰到了啥事。”

　　朱羽指了指鬼魂：“幫他輪回。”

　　白色鬼臉看了鬼魂老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啊呀，這些人我認得！以前是誰要去勾他們的魂來著，應該是老黑那家伙吧……反正去都去到了，但是這些人的氣息忽然全沒了，他轉了幾圈，這些人身上沒有生氣死氣這類東西，空虛虛的，他就回來了。”

　　朱羽聽他說完，沉吟片刻，問道：“你們收嗎？”

　　白色鬼臉笑瞇瞇地說：“收啊，自然收的，你都把鬼門給打開了，哪有不收的道理？鬼門開了就不可能不吃東西就乖乖回去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黑霧后走了出來，帶著點安撫地語氣跟黑霧說，“別著急。”

　　鬼魂謹慎地問道：“這是鬼差嗎？”

　　白色鬼臉聞言不爽，把自己的腰牌遞到了他的面前，差點碰到他的鼻子：“真是的，聽聽你說的是什么話啊。就算我不是鬼差，難道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顯然是……沒有的。

　　對鬼魂來說，即便是立刻魂飛魄散，也比這無盡輪回要好上一萬倍。

　　“我去問問那些人他們要不要來，”朱羽忽然道，“我就剩最后一朵花了，要不你再給我幾朵？”

　　白色鬼臉笑容差點維持不住：“這就不了吧……哎呀赤羽真君，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啦。黃泉之花很稀少的啊，那次是因為我欠你情義所以才給你的……不要再薅我羊毛啦，你去薅老黑的吧，地府的人都知道他錢多人傻。”

　　朱羽笑了笑：“我跟你比較熟嘛，不給就不給咯，至不至于這么緊張。”

　　當然至于了！！！

　　這一朵花可抵他一年的俸祿了！！！！

　　白色鬼臉臉上笑瞇瞇心里咬牙切齒地看著朱羽離開。

　　詢問的結果是——這群凡人百姓跪了一地。

　　朱羽頓時苦了個臉：“這里可有好幾百人啊，到時候我會不會被人誤認為是那種屠城的變態啊？”

　　白色鬼臉安慰她：“不會的不會的，大不了我答應你，若你被你人誤解成是屠城變態還被殺了的話，我們在地府給你謀個差位就行了吧？也不一定要修煉成仙嘛，換條路也行的。”

　　朱羽呸了他一聲：“你別烏鴉嘴詛咒我！”

　　白色鬼臉擺擺手：“那你快點兒的啊，門早就餓了，就等你的刀下亡魂呢。”

　　朱羽臉色有點難看：“你那……門，不吃靈魂吧？”

　　白色鬼臉露出一排牙：“吃啊！怎么不吃！越兇越惡的它越喜……哎哎哎我錯了我錯了，不吃不吃不吃！！！瞅你想的，它可是鬼門誒，鬼門如果吃靈魂那還得了？別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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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過后，朱羽就兇名赫赫了。

　　她猶豫了半天，想著要找人解釋一下，還沒開始解釋呢，她師父就叫她殺了自己。

　　朱羽動手的時候想：這下完了，污名絕對洗不掉了。

　　方懸終于確認，朱羽是個傻子。

　　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賠上自己的名聲，只有大傻子才做得出這種事。

　　朱羽反駁他：“這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呢？我雖然只是順便問一問，但是他們求我了啊，我向來都是有求必應的啊，你不知道嗎？”

　　方懸瞄了她一眼：“那跟我睡覺……”

　　“這不行。”

　　方懸：……嘖，騙子。

　　“走吧，去破邪宗。”朱羽把茶壺里的水倒完，伸了個懶腰，咧嘴一笑，“殺了明法后，再去凡間。”

　　方懸站起來，把茶壺和茶杯丟進自己的儲物袋里，順便問道：“去凡間干什么？”

　　“去凡間還能干什么，降妖除魔咯。”朱羽從窗戶一躍而出，落在地上四周一望，對跳到自己身旁的方懸說，“還要找燕兒。”

　　她一直沒忘。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