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陽稍微提前一點回到BJ，蔡心和來接她，神色略有一點憔悴。
程陽不解：“心和，你最近很累嗎？課題這么費事啊……”
蔡心和扯開話題：“沒有，昨晚沒睡好……怎么現在過來，還有好幾天才開學呢。”
程陽等坐到車里，才告訴他：“我……我打算再修一個學位……暑假里，我不是在上影視編導嗎，我覺得很喜歡，所以想索性當成專業來學……我知道，要是去上影視班的課，很可能金融數學的學位拿不下來，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
蔡心和神色凝重，坐在車上，一直沒有說話。
到了學校，蔡心和才問道：“你確定了？跟父母說了嗎？”
程陽點點頭：“嗯。其實，我小時候就很喜歡寫文章，初中就有好幾篇文章發表出來的……但是，我爸不讓我考文科……可我真的對金融數學不感興趣，當然，我會盡力學，爭取能拿到雙學位吧。”
蔡心和看了她很久，點點頭：“你想清楚就好。程陽，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程陽一驚：“你……你有新女朋友了？”
“不是。”蔡心和哭笑不得，“是關于方倩怡的，現在學校里有傳言說找到了她的遺書，遺書里說……她恨你……和于墨菲……”
程陽不明所以，怒火漸生：“什么意思？她因為恨我們兩個，所以自殺了？這是什么邏輯，遺書在哪兒，拿來我看看？”
蔡心和靜靜地看著程陽：“應該是有人在挑事，但是現在，有不少人在議論……”
程陽滿不在乎：“讓他們去說……沒有的事，我不會在乎……”
回到宿舍，何靜娟居然已經到了，程陽問道：“靜娟，你什么時候到的？”
何靜娟一邊整理床鋪，一邊答道：“我前兩天就到了，這次期末考試，沒有考好，所以想早點過來，把前面的復習一下，有可能的話，下學期的先預習一下。”
程陽疑惑：“成績已經出來了？”
“嗯。”
她是有多不好？程陽不太敢問，所以想了想，說：“蔡心和還是第一嗎？”
“當然，蔣青云還是第二。你十二，墨菲更糟，三十五，不過總算都及格了……”
“你在哪兒看到的？”
“系辦。”
程陽正琢磨著一會兒也去系辦看看，自己怎么又退成十二名了，聽到何靜娟說：“程陽，你不會要去系辦吧？”
“嗯，有這個打算。靜娟，我這學期打算再修一個影視編導類的學位。”
何靜娟奇怪：“為什么？”
“因為我發現自己很喜歡。”
何靜娟忽然吱吱嗚嗚：“程陽，你暫時還是別去系辦了……”
“怎么了？”
“沒怎么，有點關于你的傳言，你看了會不高興的，不如不看……”
程陽的脾氣，越是這么說，她越要探個究竟。
系辦門口有一塊宣傳板報，平時上面貼滿各種信息，有系里的重要通知，有學生的尋物啟事，有活動的宣傳海報……此時因為還沒有開學，所以上面只有幾張上學期的宣傳單，程陽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初號字體，然后湊上前細看其他小字，大體意思是程陽宿舍成員搞小團體，孤立農村來的方倩怡，構成校園冷暴力，冷嘲熱諷，惡意陷害，致使方倩怡憤然自殺，要求系辦徹底調查以上情由，還死者一個公道。下面署名是“一個知情者”，附：接下來將不斷提供校園冷暴力的證據。
程陽的第一個念頭是想撕掉這張東西，但她知道，今天撕掉，明天也許更加變本加厲。
誰干的？！
站了一會兒，程陽才發現自己在發抖，深呼吸幾次，踏進系辦，因為還在假期里，只有一個老師在值班，另外有幾個學生會的學長在，大家打過招呼，程陽問值班老師：“老師，我想看一下上學期的期末成績。”
老師點點頭，從柜子里拿出一個文件夾，翻出成績單，遞給程陽。
程陽看到自己果然是十二名，心里還是有點難過的，但此時，更難過的是成為方倩怡的“死因”。
蔡心和，他也許知道始末，給老師道謝之后，程陽迅速來找蔡心和。
傍晚，蔡心和才有空，兩人一起在校外的一家小飯店吃了晚飯，老板看人不多，就準許他們在包廂里坐著沒走。
程陽終于忍不住了：“他們說方倩怡是因為不堪忍受校園冷暴力才死的，而我們宿舍的另外三個就是罪魁禍首。”
蔡心和前兩天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此時他已經想得很通透了：“程陽，方倩怡的死因警方定論是自殺。方倩怡的家人都是學校安撫的，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他們也不會再要求追責……所以應該是有心人想利用這件事來達成他或者他們的目的。”
“會是誰呢，他想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是誰，但是，他或者他們應該是恨你，或者于墨菲，或者何靜娟……”
“也許同時恨我們三個人？”
“也有可能，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想，你能想出會是誰嗎？”
“不知道。”程陽真的不知道，同時恨這三個人的，要么就是方倩怡，這肯定不可能；恨其中一個，難道有人暗戀墨菲，不對，應該是暗戀崔正琪，所以打擊于墨菲……或者……程陽凝視著蔡心和：“會不會是你的崇拜者，借機整我呀？”
蔡心和看了她一眼，不說話。程陽心情郁郁嘆口氣說：“我們回學校吧，我要不要去那邊蹲點，說不定就被我發現是誰在貼這些單子。”
蔡心和出去結了賬，進來拉著程陽的手，出了飯店門口，慢慢地散著步，語速緩慢，但聲音清晰地說：“程陽，我沒跟你說過，上學期，有人告訴我說方倩怡是因為接受不了我們兩個談戀愛才自殺的，我自問自己不是無辜的，所以一度很難過……”
“其實，我知道，你后來因為這個還生病了……”
“對，那些日子，很煎熬，常常睡不著……但后來，我想通了，因為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依然會做這樣的選擇，我依然會拒絕她，選擇你，那么，我又有什么好自責的？我沒有做錯，雖然，很有可能是因為我造成了她的悲劇，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輕率和脆弱，不是嗎？”
“所以，你是想用這個勸我？”
“是的。程陽，只要你問心無愧……”
“如果我問心有愧呢？你以前說的沒有錯，我曾經自以為義正辭嚴地和她爭執過，我曾經居高臨下地在心里嘲笑過，我甚至自私自利地在明知她喜歡你的情況下爭奪過……心和，對此，你有什么想說的？”
蔡心和嘆氣：“程陽，別這樣。”
程陽哭了：“我就是忽然發現自己……我曾經因為她用了我的熱水，所以甩臉色給她；也有因為她無端懷疑我和她交換了上下鋪而孤立她；我還因為你和她有說有笑，簡直想殺了她……心和，我，我，現在很后悔……”
蔡心和停下腳步，微微低頭凝視著她，看她如此痛苦，心中難過，曾經自己也是這樣悔恨自責，所以他知道程陽在想什么：“程陽，相信我，你沒有錯，如果真要追究方倩怡悲劇的根源，是因為我們不夠了解，我們不了解她經歷了和經歷著什么，我們不了解她的自卑和敏感……不了解她的脆弱……我們已經無法改變她的悲劇命運，但我們不能因此把自己陷入毫無意義的自責和恐慌，程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懂，可是，我就是忽然想到，如果我對她好一點，熱情一點，也許，她不會死的；只要這樣想，我就難過……”
“程陽，世上人人都不可避免地會接受到否定和質疑，甚至有人還會受到打擊和侵害，但不是人人都會因此放棄生命，所以她的悲劇歸根結底是因為她不夠堅強。”
程陽低頭：“你讓我慢慢想想，我會明白的。”
蔡心和點點頭，輕輕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到宿舍樓下。
程陽回到宿舍，只覺得天旋地轉，一頭躺在床上。何靜娟正在演算著習題，看她這樣，走過來問她：“程陽，你怎么了？”
程陽反問她：“有人說我們三個害死了方倩怡，你知道的吧？”
何靜娟在程陽床邊坐下，情緒也很低落：“程陽，有時候，我也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
程陽一驚，坐起身來：“何靜娟，你干嘛，很嚇人的！”
何靜娟笑起來：“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沒有方倩怡這個勇氣。對了，我剛才看見蔡心和送你回來，他怎么看這個事情呢？”
“他告訴我方倩怡的悲劇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自己不夠堅強，不能處理生活中出現的問題。”
“他這么說？他還真是……很喜歡你。”
程陽忽然笑了：“何靜娟，真的，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何靜娟聽她這么說，盯著她看：“你……你干嘛這么說？大家都知道，你家境比他好……”
“如果家境算一個有利條件，那我真要謝謝我爸爸；但是，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好，他很通透，可是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世故；我很難說清楚他的好，就是覺得他的決定都是對的，都是最好的。就是說，他值得我信任。”
何靜娟的聲音有一點飄忽：“程陽，你真是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