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秋瞳的一再叮囑下,易涼老人也準時入住了失憶之城。為了幫助余音了解易涼的情況,他也給余音留下了自己和父親的一部分生活回憶錄,一杳厚厚的打印紙,標題赫然是——《野生爸爸》?!靶∫祝职殖鋈ヒ幌?,你在家好好做功課。桌子上的飯菜你餓了就熱一下,記得自己吃?!睆男∥业陌职忠恢焙苊?,用上海人的話來說是不著家。我知道爸爸和媽媽很早就離婚了,每當提起媽媽的時候,他就躲著我偷偷抹眼淚。很多人可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比較獨立,但我還真不是這樣一個人。我還小的時候,爸爸他牽著我的手帶我走過樂高的櫥窗,每次都用他的大手捂住我的眼睛,嘻嘻哈哈的帶著我快速跑開。我雖然沒有買過自己喜歡的玩具,但重復著這一個行為就讓童年的我感到無比的快樂,因為這是我的父親和我共同的經歷?!靶∫祝裉炷阕x小學,送給你一個禮物!”爸爸比我高好多,他把手背在身后,我根本看不到禮物是什么。小時候的我精力旺盛,繞著他跑圈圈,就是想繞到他的背后,親眼看看禮物是什么,他一邊大笑一邊轉身,就是不讓我發現。等我累的氣喘吁吁,攤在家門口的草地上面對刺眼的陽光也不閃躲的時候,父親的手又會出現幫我遮住陽光,又扶我做起來,用另外一只大手抓住一個橙色外皮,黑色條紋鑲嵌的皮球遞到我的面前。“這是籃球,爸爸大學的時候打的可好了。以后我們父子就可以一起打籃球啦!”雖然很多年以后我的父親早就沒法在籃球場上戰勝我,可是我們單挑的習慣一直沒改過。我也很感謝他,在我放棄數學物理轉去戲劇專業的時候聆聽了我的想法而并非武斷的撲滅我內心小小的火光。多年后我在他的日記里看到“今天是小易高二文理分班的日子,他告訴我他想去演戲。我并不是一個迂腐的人,但這樣一個職業依然充滿了不確定性。但從小小易就沒有媽媽,我又沒有拒絕過他,所以還是不開這個先例了吧。畢竟我一直認為,人生的經歷屬于自己。也不知道小安和她的媽媽怎么樣了,希望他們一切都好吧?!币舱沁@一個時候開始,我才知道我有一個姐姐,我才知道我的父親原來對我是如此的寵愛有加。我會說我的父親是一個野生爸爸,因為他總是給我太多自由,給我很多選擇的機會,這是別的家庭不會出現的機會。很偶然的幾次,我的父親喝多了,躺在家里的沙發上舉著杯子對我說:“小易,你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讓我影響到你,哪怕是你任何的選擇。我想給你絕對的自由,絕對的自由,當然是建立在世界基礎準則上面的。”這句話并沒有讓我感到他對我有任何的不負責任,反而這是父親對孩子最大的關愛吧……余音隨手翻了幾頁,父親和孩子之間無比融洽的家庭氛圍迎面撲來,在余音的面前打開了一臺老式電視機,彩色的卡屏加上滋滋的電磁聲過去之后,開始播放一組溫暖的家庭劇。
很難,照顧病人很難,尤其是照顧阿爾茲海默癥的病人。余音握住易涼老人的手,先帶他在房間里慢慢的踱步。一樓是客廳,廚房洗手間,二樓才是臥室。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樓梯,易涼坐在陽臺上,正好看到隔壁的肖希在給老人晾衣服。他激動的站起來,向肖希揮手?!澳愫脝?,小帥哥?這里的景色不錯吧,有興趣買一套房子嗎!”雖然隔得有點遠,肖希聽不清老人說的話,但還是禮貌的向易涼微笑著點點頭。余音把手撐在欄桿上,眺望著遠處慢慢聚攏的白云。半年之前,她和鄔云也是這樣在陽臺上閑聊的。此時的她卻有點想家。上海是一座壓抑的城市,而壓抑的城市壓抑人性。失憶之城是一座快樂的城市,城市本來沒有心情,快樂或壓抑的人多了,城市也被賦予了心情和性格。
“老板,我有點想家了,能不能讓我請個假,我回一趟家。”伴著春日的暖風,余音的發絲被拂上臉頰,雖然背光,但一定是一張絕美的剪影。“你能不能再堅持一下?我們實在是太忙了,要不這周末你回一趟家,周一再趕回來?”“好,謝謝老板,我會在那兩天把工作安排好的?!彼滔码娫挘绨蛏蠀s突然多了一只手?!靶」媚?,如果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看看夕陽,吃吃好吃的,就開心了?!薄澳鷷鍪裁春贸缘膯峁俊薄澳阈α伺豆?,這就對了么,你等一下,30分鐘我給你變出來你想吃的?!薄昂门?,那我等著您一展身手!”余音看著躺在沙發上的易涼,一臉問號。丁零零,別墅一樓傳來門鈴聲,“終于來了!”易涼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打開門?!梆I了么為您服務,記得點5星好評哦!”“好的!沒有問題!”“來了小姑娘,這比劇組的盒飯可好吃多了。吃點好的,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工作呢?!庇嘁粑嬷彀托?。“謝謝叔叔!那我拿著先回房間背劇本了!”說著余音拿著桌上的一袋漢堡走到門口去。比起原來的她,她成熟許多也開始感恩。她很感謝自己遇見的病人要么如同鄔云姐一樣善解人意溫潤如玉,要么如同易涼一樣樂天,平易近人。在小洋房的門口,余音翹起二郎腿坐在小木椅上打開了漢堡王的紙袋子,把手伸進袋子里面摸索一番,“唰”的一聲掏出一個最經典的芝士皇堡。她迫不及待地撥開漢堡外面的一層塑料質感的紙,啊嗚一口咬了上去。明明是不喜歡吃漢堡的人,可是對這個漢堡一點都不排斥。還沒有回過神來,嘴巴塞的鼓鼓囊囊,看著手里漢堡紙上僅剩的沙拉醬,呆住了。遲疑了幾秒后,余音又伸手去袋子里掏出一袋雞塊,機械性的一塊一塊丟進嘴里。
周末到了,余音飛奔著跑向自己的家。家里有爸爸媽媽還有最喜歡自己的貓咪。父母知道自己的職業特殊,從來沒有打擾過自己。他們反而不斷鼓勵自己,因為自己大學畢業就找到了一份對口的工作。踩在家門前那張熟悉的紅色腳墊上,隨著鑰匙轉了三圈的咔嚓,熟悉的喵喵聲傳來,一道灰色的閃電從房間里撲了出來,撲在余音的腳上,伸出舌頭舔一舔她的小腿。余音放下手里的包包,一把摟住貓咪,用兩只手把貓咪環在胸前,對著貓咪的耳朵吹氣。當然,她沒有忘記帶上門。晚飯時間,和父母坐在一起,連貓咪都乖乖的趴在地上,她給自己盛了滿滿的一碗米飯,面對著一桌子從小吃到大的美味,口水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她拿起筷子,給自己夾上一塊炸豬排。就像中華小當家里說的,記憶中的食物總是最美味的,夢牽魂繞的食物擺在自己的面前,吃第一口依然美味,吃第二口就突然明白了美味的原因,是家的味道。其實家的味道一直都很抽象。南方的家鄉味道是那一口魚湯,雖然問老一輩的人什么是鮮他們永遠形容不出來;北方的家鄉味道是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燉菜或者是剛剛出鍋的餃子。嘗到這個味道的瞬間,腦子里冒出一句渾厚的男中音作為旁白,這就是家鄉的味道?!盁嵋稽c,就幸福一點。”不論南北,對食物的溫度依然有著統一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