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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目光收回來，這才瞥見斜倚在一堆枯枝上面的蕭月明。他漫不經心地折著手里的樹枝，眼睛卻出神地望著我，目光深情又略帶一絲憂郁。我情不自禁地下了坡，腳步輕盈地來到他身邊，在枯枝堆上坐下來。

　　“天氣這么冷，你躺這里干什么？想把自己凍成冰棍嗎？”我不停地搓著手，卻沒忘了開他的玩笑。即便我早有心理準備，對北方寒冷的天氣還是不太適應。

　　“你覺得冷嗎？我剛才都出汗了呢！”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把我兩只手都攥緊了。

　　我猶豫了一下，竟然默許了他的無禮，轉頭望著那條溪流說：“水庫里的水都結冰了，這小溪的水怎么還能流動？”

　　他看著遠處說：“里面的水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還是熱的呢！因為這里比較偏僻，又多雜草灌木，很多年來都沒有被人發現，要不然早被別人當溫泉開發了。幾年前父親找到這個地方，移去亂石，清除雜草，種上了果樹。”

　　我抽出手來，抱起膝蓋，望著溪水流走的方向說：“這里倒象個世外桃源……”

　　蕭月明仰頭望著天空說：“世外桃源？可能很多人都向往過世外桃源一樣的生活，可是我們偏偏有那么多的欲望，怎么都擺脫不了它的糾纏。紅塵俗世有太多誘惑，要做到超脫談何容易！”

　　“那你有沒有幻想過那種生活呢？”我這時忽然很期待他的回答。

　　“我當然想過。我不止一次想，如果有人愿意陪我，我就在這里搭一間小屋，過一輩子。種種菜，弄弄花，彈彈琴，下下棋；晨有鳥語盈耳，晚有秋蟲呢噥，把酒當歌，逍遙自在——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幸福？嫣嫣，你愿意陪我嗎？”

　　他用熾熱的眼光看著我，忽然坐起身來，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我毫無防備，心里又急又氣，使勁推他一把，說：“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他失望地搖搖頭，仰頭又倒在枯枝上，恨恨地說：“你終究是不愿意陪我！”

　　我拂了一下鬢角的頭發，平靜地說：“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年紀輕輕的，不能就隱身在荒郊野外，終老一生吧？我知道你也不甘心。你不是說過，男人就應該轟轟烈烈地干一番事業嗎？”

　　他嘆了口氣說：“我已經累了。我就是一頭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左沖右突，弄得傷痕累累，卻永遠擺脫不了宿命的安排！”

　　“人都有受傷的時候。受了傷就好好療養，把傷養好了，還要繼續往前沖，無論如何都不能服輸！”

　　他用凄苦的眼神望著我，說：“你為什么要回來？我又窮又傻，是天底下最沒用的男人，你為什么還要回來？”

　　我望著他，認真地說：“我聽說你被車撞了，回來看看你——我知道我不該那么絕情離開你，我回來，是想給我們一個機會，因為我還沒有對你徹底失望！月明，振作起來，只要你肯努力，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我都會死心塌地陪著你，永遠不再離開你，好嗎？”

　　他把腦袋伸過來，盯著我的眼睛，柔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真的，千真萬確！”

　　7

　　本來只是安慰他的話，到后來竟然成了信誓旦旦的承諾，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他聽了我的話，高興得一躍而起，拉著我的手說：“嫣嫣，我聽你的！只要你不再離開我，我什么都聽你的！我肚子餓了，咱回去吧？”

　　我點點頭，站起身來，和他手拉手往樹林外走。這是我見到他以后，第一次見他露出這么開心的笑容。我不由地在心里說：“只要他高興，我什么都愿意去做！”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走到村口，我看見路邊有一家賣油條豆漿的飯鋪，便走了過去。蕭月明搔了搔頭皮，也跟了上來。炸油條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年紀、身材胖胖的婦女，看見我忙笑著招呼道：“剛出鍋的油條，您要多少？”

　　我看了蕭月明一眼，說：“來一斤吧，再來三份豆漿。”

　　那女人答應著，將手里的筷子遞給身旁的男人，拿了鐵夾子往臺秤上夾油條，一邊忙活一邊罵自己的男人：“你站這里當死人哪？油條炸不好，叫你招呼客人也不會，天底下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那個男人只是站著傻笑，也不知道還嘴。胖女人抬眼看著蕭月明，象是剛瞥見他似的，用一種夸張的語氣說：“喲，是月明啊——這個是你媳婦？俺說看著這么面熟呢！這大冷天的，你們小兩口干嘛起這么早？”

　　蕭月明站在那里訕訕地笑，我紅著臉也不知道怎么應答。胖女人也不在意，又看著我說：“都說你跑回家不回來了，月明都急瘋了——哎，人家小兩口這不是好好的嗎？那些亂嚼舌根子的人，真是不得好死！”

　　胖女人稱好油條，裝了三份豆漿，一起遞到我手里說：“您拿好了，總共七塊錢。”

　　我轉眼看著蕭月明，見他右手在褲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張五角的紙幣。他見我看著他，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小聲說：“我、我沒帶錢。”

　　我連忙掏出錢來付了賬。他倒是挺趕眼色，上來提了袋子，急匆匆地往前走了。我跟在他身后，心里暗笑道：“真是個窮鬼！”身后傳來胖女人的感嘆聲：“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月明這小子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回到蕭家，蕭伯伯正蹲在院子里砍柴。我走上去喊了聲“大爺”。蕭伯伯站起身來，一臉慈愛地看著我說：“回來了？快屋里暖和暖和！”

　　蕭月明搖著手里的袋子說：“爹，俺們買了油條豆漿回來。你快歇歇，吃完飯我來劈。”

　　我看見蕭伯伯眼里瞬間有了光彩。他扔掉手里的板斧，拍拍手說：“好，好，咱去吃飯！”

　　飯桌上，我問蕭伯伯砍那么多柴干什么。蕭伯伯說：“今兒咱家有客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