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天下午，蕭月明正在西邊院子里吹笛子，蕭晚晴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褲走了進(jìn)來。蕭月明連忙笑著打招呼。蕭晚晴倚在院門口，抿嘴笑著說：“原來你還有這個雅興。”

　　“嗨，一個人寂寞，只是瞎吹罷了。”蕭月明低頭撫弄著笛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倒喜歡聽這個。不過文藝的東西很能移人的性情。你浸染得越多，就與這個現(xiàn)實(shí)越不合拍。”蕭晚晴拽了一下門里邊那棵石榴樹的細(xì)枝，頗有感觸地說。

　　蕭月明聽了這話，忽然有種忽逢知己的感覺，忙說：“這話真是一點(diǎn)不假！我這個人就是太過于理想化，對眼前的一切總是感到不滿意，不滿足……”

　　蕭晚晴離開石榴樹，輕輕跳上水井前的一張石桌，又跳了下來，隨口說道：“紅塵俗世，還是現(xiàn)實(shí)一點(diǎn)好！那樣，精神上就不至于太痛苦……”

　　蕭月明連連稱是，對于蕭晚晴的這些小動作，心里很是好奇。蕭晚晴看了他們的雞舍，稱贊他們做事效率高。蕭月明笑著說：“心里有希望才有干勁啊！我們家現(xiàn)在的處境，就好比一個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還不拼命往岸上爬？”

　　蕭月明把笛子放到胯下，裝作騎馬的樣子，把蕭晚晴逗得咯咯直笑。笑完了，蕭晚晴白他一眼說：“瞧你說得有多難聽！”

　　“喲，是晚晴啊！月明這孩子也不懂事，還不讓你姐進(jìn)屋里坐？等一會兒在這里吃飯，俺給你烙菠菜餅吃。”蕭母手里抱著一捆菠菜，站到院門口，看著蕭晚晴，眼角笑成了一朵花。

　　蕭晚晴連忙推辭說：“嬸子，俺還得回家給小雞上料呢！有空再來吧。”

　　蕭晚晴看了蕭月明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大門口走。眼看著蕭晚晴走出大門，蕭母喃喃地說：“唉，多好的閨女啊！誰娶了她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誰又能想到她都二十五六了還找不到婆家呢！”

　　蕭勝利在東院里接口說：“你就別窮嘮叨了！還是想想你家月明吧！”

　　蕭母不服氣地爭辯說：“月明還小嘛！再說他當(dāng)了老師，還愁娶不上媳婦？”

　　蕭勝利厲聲道：“當(dāng)老師？等到猴年馬月吧！我看他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在家里種地好了！”

　　蕭月明心里卻在想：“老實(shí)巴交的母親尚且這么說，那些一日不搗騰一些新聞出來就難受的‘毒舌婦’又該如何編排晚晴姐呢？男兒娶媳婦、女兒出嫁，永遠(yuǎn)是農(nóng)家人凌駕一切的大事，不管什么原因，一旦在這個關(guān)節(jié)上掉了鏈子，就注定要成為輿論的焦點(diǎn)。眾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無情淹沒，眾人的目光能把你一刀一刀凌遲……”他想到這里，一時覺得心煩得不得了，索性離開家門，找個僻靜地方躲著去了。

　　9

　　春節(jié)轉(zhuǎn)眼就到了。象往年一樣，“過年”在蕭月明看來，已經(jīng)變得毫無趣味。正象一個吃飽了的人見了山珍海味都沒有食欲一樣，對于一個精神上萬般失落的靈魂來說，任何節(jié)慶都已無法再吸引他。只不過因?yàn)橛辛损B(yǎng)雞這件事擱在心里，他覺得心情稍微寬慰了一些。

　　初五這天，蕭月明一家人早早起來，準(zhǔn)備迎接種雞公司送過來的雞苗。蕭勝利在育雛室生著煤爐，將室內(nèi)的溫度升到了三十四五度。蕭母和蕭二奶奶兩人把料盤和飲水器洗刷干凈，晾干后放雞舍里擺好。蕭月明兌了消毒水，用噴霧器將雞舍里里外外噴灑一遍；為減輕雛雞的應(yīng)急反應(yīng)，他又準(zhǔn)備了一桶淡鹽水，將飲水器加滿，供雛雞飲用。

　　早上七點(diǎn)多鐘，黃三用三輪車把雞苗送到了蕭月明家大門口。大家一起動手，把保溫箱搬進(jìn)育雛室，將雛雞倒在雞網(wǎng)上。忙完后，黃三收起保溫箱走了，大家也都退出雞舍，只留蕭月明一人在里面照看著。因?yàn)殡r雞膽子小，一旦聽到突發(fā)的人聲或者其它動靜，就會“炸群”，所有的小雞會拼命擠到一起，會因?yàn)榛ハ噗`踏而傷亡，所以雞舍內(nèi)要保持絕對安靜。蕭月明是家里念書最多的，自然也就擔(dān)當(dāng)起“技術(shù)員”的重任。他待在育雛室里，忍受著三十五度的高溫，緊張地關(guān)注著五百只雛雞的一舉一動，直到所有的小雞都找到料盤、飲水器，知道喝水和叨米粒吃了，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嘿，提前過上夏天了！”

　　有個細(xì)軟的聲音在蕭月明耳邊輕輕響起，把他嚇了一跳。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見蕭晚晴上身穿著一件粉紅色的保暖內(nèi)衣，不知什么時候鉆了進(jìn)來。

　　“你怎么過來了？外面那么冷，你還穿這么少？”蕭月明說著，兩眼不自覺地在蕭晚晴的胸上掃了一眼。

　　“我把棉襖脫在外面了。還說我呢，你看你都穿上短衣短褲了！”蕭晚晴低聲嗔道。

　　蕭月明看看自己身上，笑著說：“這讓我想起了《紅樓夢》里的情節(jié)——寶玉自己在大雨里淋著，還勸在地上畫字的齡官去避雨。”

　　蕭晚晴撇著嘴說：“那你是把自己比作賈寶玉了？誰是你的林妹妹，哪個又是你的寶姐姐？”

　　蕭月明不假思索地說：“林妹妹還沒找到呢；寶姐姐嘛——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蕭晚晴臉頰一紅，白他一眼說：“又瞎扯了！”

　　蕭月明俯身捧起一只小雞，說：“晚晴姐，你看這黃澄澄、毛茸茸的小家伙，多可愛呀！唉，可惜它們都要長大！”

　　蕭晚晴捂嘴笑道：“你傻啊？它們要是長不大，你就該哭了。”

　　“我是說……”

　　蕭月明還想解釋什么，蕭晚晴打斷他的話說：“小雞都吃上食，就不用盯這里看了。出去吧！”

　　蕭月明答應(yīng)一聲，將手里的小雞放回到雞網(wǎng)上，不小心踩到一個玉米胡上，腳一滑就要摔倒。蕭晚晴情急之下拉了他一把，誰知用力太猛，直接把他拉到了懷里。蕭月明忽然覺得胸前一軟，大腦里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晚晴姐緊緊抱在一起，慌得趕緊撒開手。蕭晚晴早已羞得面紅耳赤。

　　蕭晚晴從育雛室出來，穿了棉襖，一聲不響地走了。蕭月明換上毛衣毛褲，坐到床沿上，發(fā)了好一陣子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