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雪小瓊一直在照顧華頌。我原本放心不下,想來,有小瓊的悉心照料,恐怕也不需要我的參與。發短信給小瓊之后,得知這幾日華頌除了沉默寡言之外,并沒有什么大礙。忙碌的工作,有時是良藥。李啟漢回臺灣之后,又飛了幾個國家。等我們雙方都閑下來的時候,我們會通會話。然而,這樣的時候,就像冬日蘇州的雪,碰上的機會少之又少。語音代替通話,發訊息代替語音。于是乎,發訊息成了我們雙方默認的正常狀態。
“干嘛呢?”我問他。
“工作。”李啟漢回道。
“早上班就要早下班,晚上回家也太晚了。”
“上班的時候,有很多人一起。倒不會覺得孤單。”
“是啊!你下班回家就一個人,上班倒有人陪著你。”
“晚上要和老外開會,和老外開會是我的晚餐之一。他們總是占用我的晚餐時間。”
“那和老外打交道,是什么感覺?”
“沒有不同,我融入了。”
“你很容易融入。”
“沒辦法啊,我需要賺錢啊!公司里很多人啊!”
“把自己的夢想變成金銀的人是最憐的人。”
“是啊,我就是‘最可憐的人’。”
“你哪里可憐?”
……
一直沒人回復,我便倒頭睡了。第二天一早,他的訊息及時發了過來:“昨晚累了,不小心就睡著了。我好可憐啊,想你。最近忙,今天又要應酬。”
“生意是不是從應酬開始?”
“應酬代表有結果了,沒生意沒應酬。”
“今天上班,任務挺多的。我就先不和你說了。下班再聊。”我回他訊息。
“好的。安心工作。”
等太陽落山,在公司吃了晚飯后,我便往民宿趕。民宿和公司離得近,我便騎著一輛自行車上班。取自行車的時候,又來訊息了。
“腳傷復發,自己用老姜做成熱敷藥。”
“這樣管用嗎?”
“應該有點用。”
“你就是一部受傷史,你的腳怎么受傷的?”
“六年打球的舊傷。只有腳傷,沒有情傷。”
“不動情,就不會受傷。”
“所以啊,我只有動腳。”
“你也可以動手。”
“動手打人?”
“可以啊,你愛的人。”
“不可以。”
“打是疼,罵是愛。”
“可惜,離太遠,我打不到你。你能不能來臺灣?”
“臺灣好遠。”
“臺灣很美。飛機很快啊!我可以安排助理給你訂來回飛機票。”
“我再想想啊!最近公司也忙,過一陣子吧!”
“臺北故宮博物館最近有不錯的展覽哦!”
“真的啊?”
“對啊!”
“那等我閑下來的吧!”
“我在臺北等你。”
我正要回李啟漢消息,一抬頭,只見周平在我眼前。“梅麗,最近怎么樣?有段時間沒有見面,有沒有想我啊?”
我微笑地看著他,說道,“哎,您是老板。應該忙得不可開交才是,哪來的時間到我的小院來?”
“瞧瞧你,這么說就見外了吧!我是聽雪小瓊說你一個人,最近工作也忙,又是旅游的旺季。她沒時間過來幫忙,就叫我嘍!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義不容辭。”
“算了吧,我可請不起您。小瓊也是這么想的,我怎么能讓你在我這里做粗活呢!”
“你這里哪里有什么粗活,我看都蠻細致的啊!要是粗活我剛剛,權當鍛煉身體了。”
“不是我客氣,真沒有什么活是你可以干的。”
“你多少讓我干點什么啊!不然雪小瓊又該數落我了。”
“好吧,這可是你要求的啊,剛剛二樓的大房間有人退房,我請的保潔阿姨一時半會來不了。你幫我打掃吧!床上用品,拆洗放進洗衣機里洗干凈,晾在閣樓,然后換上干凈的。房間各個角落都要打掃干凈,還有衛生間放上新的毛巾浴巾牙刷洗發水洗發露護發素沐浴露等等。”
“不會吧?這么多?”
“我說吧,你干不了的。”
“沒事,我總歸比你這樣的柔弱女子能干吧?”
“你干不了不要勉強,我先收拾一下大廳和院子再去收拾房間。”
“梅麗,你怎么這么能干啊?我完全想象不出你能干這么多。”
“不然怎么辦呢,我要生活啊?”
“我可以養你啊,我愿意啊!就看你愿不愿意?”他狡黠地笑了一下,然后問我,“我還有機會吧?你看,Henry走了,你們沒戲啊,離得這么遠,不可能的啊!”
“你們為什么都這么說,我上次就很想問你,他的家庭到底是怎么的?”
“我還是先幫你干活吧?關于他,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得清楚的。”
“你先收拾著,我樓下整理好,待會兒就上去自己弄。來得及,下午兩點才入住,現在才十二點。”
我清掃了小院,大廳地板和桌面擦完之后,保潔阿姨及時趕到了。
“梅麗,實在不好意思。家里有點狀況,耽誤了。”
“阿姨,沒關系。我還以為你今天來不了了,正好有個朋友來幫忙了。你上去吧,讓他下來。”
“好的。”
保潔阿姨,動作嫻熟地帶著齊全的的打掃工具,換上拖鞋,便上了樓。她一到樓上便大聲地叫了起來。
“怎么回事?”我一邊上樓一邊問。
“梅麗,實在不好意思,我剛剛看到你的這間房間的書桌上有筆墨紙硯,我就想著用毛筆寫一封情書給你之后,再干活。誰料到,墨一下子倒多了,房間里灑得到處都是。我用拖把拖,卻越拖越臟。現在就這樣了。”
“阿姨,你看能不能快點打掃干凈,我來一起弄吧!”
“梅麗,這個也太多了,現在墻上床上也濺得都是,就算地面打掃干凈了,墻面一時半會也弄不干凈啊!”
“沒事,你能打掃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好了,墻上的我來擦一下。”我對保潔阿姨說道。
“梅麗,不好意思啊!這樣吧,把客人安排在對面的五星級酒店,費用我來出,怎么樣?現在的情況是,即便打掃干凈也會有味道,何況墻上最好處理一下,再用涂料涂好。”周平看著我,目光中征求我的同意。
我一想,確實如此,何況如果入住的客人體驗不好,再去訂酒店都沒房了,還有萬一線上給個差評,生意就做不成了。于是,我對周平說道,“你考慮得很對,我去對面定一間,你在這里幫我照料一下,萬一客人提前到了呢?”
“這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就來了,何況就在對面,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點了點頭,來到酒店,和工作人員定了一間房間。為了確保環境的清雅舒適,我上去看了一下。下來的時候,周平對我說,“梅麗,對不住啊!房費我已經付好了。”
“周平,你不用反復和我說對不起。其實,做民宿以來,發生很多看似糟糕的事情。起初,我還會郁悶。漸漸地,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不就是要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嘛,否則,什么事情都沒有,多平淡無奇啊!”
“梅麗,你真是個好女孩。一開始,我可能是出于玩笑,向你表達我的好感。后來發現,我確實被你迷住啦!在你秀氣的外表下面是一顆善良美好的心靈。你配得上世界上最優秀的青年。可是,他,Henry,并不適合你。而我不一樣啊,我就在蘇州,何況,我只要中意的,家里沒有人反對。Henry生活在一個大家庭中,面對的人際關系可復雜了。你應付不過來的。”
“他家到底是怎么樣的?”
“將來你會知道。”他的眉梢掠過一時憂郁,很快又恢復了平常的歡快。
“梅麗,對了。我呆會出去一下。你等我一會。”
在等待他的過程中,我迎接新的客人的到來。客人起初聽到換房的打算,眼神之中有明顯的失落。而當得知,我為她升級更豪華寬敞的酒店時,失落得到了緩解。我對她說,“隨時可以到這里喝茶聊天。”
客人是四川的妹子,吳霞。年輕嬌俏,性格活潑,是一位入崗不久年輕的護士。
“姐姐,我真的好羨慕你現在的狀態,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就像圍城一樣,我們都羨慕著別人。其實你也被別人羨慕著。”
“估計沒有人會羨慕我,每天忙得暈頭轉向。我太喜歡蘇州了,這不,趁著周末,抽空來到這里。看到你家,是我喜歡的風格。可惜這次沒有入住成功,下次我還會再來的。”
“梅麗。”門外有人叫我。
“估計是你的客人。”年輕的小護士說道。
我去開門,看見周平正忙著從車上搬油漆。“梅麗,我買了一桶環保漆。呆會我去把之前弄臟的墻面,刷干凈。”
“不用這么麻煩,你有事就忙你的好啦,我回頭有空自己就可以搞定。”
“女孩子哪能做什么粗活?交給我就行了。何況是我把你的房間弄臟的,害你的客人住不了。”
“呀呀呀,是你呀!我就是那個客人。”吳霞不知從什么時候也出來了。
“實在是對不起,我這錯誤犯得,一下子得罪了兩個美女。所以啊,我還是得把房間恢復原樣,我的心里才能舒服點。”周平看著我們說道。
“那你去弄吧!我可是沒有工資發給你喲!”
“梅麗,能為你效勞是我的榮幸。”
“好了,你再不抓緊,太陽可是就要落山了。”小護士笑著說道。
“好好好,我抓緊。”
周平提一桶漆上樓去了,我繼續和吳霞聊天。
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似乎讓她十分興奮。“麗姐姐,你的朋友好有趣哦!不像我,每天除了面對瑣碎的工作還是工作,周圍都是無趣的工作狂。”
“你所謂的工作狂,可能也是很有情調會生活的人呢!剛剛那位,你看到了吧,平日里,也是工作狂呢!工作是生活的基礎,沒有物質的基礎,風花雪月的情調都是空中樓閣。”我對她說道。
“麗姐姐,明天周末,有空大家一起去園林里轉轉?”
“明天,有新的客人,我得呆在這里。不好意思啊,我不能陪你去了。”
“好吧,麗姐姐。”她有些失落,但是很快注意力就被我給她提供的蘇式小點心轉移。
“麗姐姐,真好吃。我拿點給你男朋友吧!”
“你誤會啦!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不好意思,我看他這么積極幫你,我還以為……”
“沒事的。”
“小美女,”周平下樓來,“你看我們兩個像男女朋友嗎?”周平對著吳霞說道。
“像,我真的以為。”
“我就說嘛,我們兩個郎才女貌,多般配啊!”
“周平,我不信,你的身邊缺少追求者?”我故意問他。
“不缺啊,可是,她們都沒有你優秀啊?”
“別拿我開玩笑啦!”
“梅麗,我真的沒有開玩笑呀,你怎么就不信呢?”
“好啦,是不是刷好啦?”
“是啊!余下的,我放在哪里?”
“給我好了,我來放倉庫吧!”
“梅麗,我拎好了,你拎太重了。告訴我在哪里?”
“右邊那里。”
“梅麗,這里的畫是誰畫的?”
“你不用管他們,放好你就出來吧!”
“這些畫不應該僅僅呆在倉庫里啊,畫得真好。”
“那些是我瞎涂鴉的,真的拿不出手的。”
“我看有二三十幅呢!再添一些,可以辦個畫展。我有一個朋友開畫廊的,我來贊助,給你開個畫展,怎么樣?”
“可是,它們不夠好啊?”
“梅麗,是你要求太高了,我覺得很好啊?我很久之前就開始做藝術收藏了。我的鑒賞眼光還不賴的,你相信我。經過展覽,讓更多的人了解你的藝術。你簡直就是一個寶藏啊!我們說好了,我來辦。”
他說著,從倉庫里拿出一副芙蓉花的畫作,“梅麗,看看你的筆觸,色彩多么精彩呀!”
“周平,你真的覺得我可以辦畫展嗎?”
“當然,你的作品這么好,應該讓更多人知道啊!”
“我太開心了,我居然可以辦畫展。”
“麗姐姐,到時你的畫展開幕,我一定再來。”說著,她又笑了起來,轉過身,對著周平說道,“等我再來的時候,我希望沒有房間需要重新粉刷。”
“你個小……”看著周平居然被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姑娘說得無言以對,我忍不住笑了,小護士吳霞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