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方尖碑的碎片如雪花般飄零,一道奪目的綠色光輝沖天而起,那輪血紅的圓月逐漸消弭。雨水無聲沖刷著這里的一切,但傷痕注定無法抹去,這座城市已經被毀滅大半,人們需要時間從傷痛中走出來。
世界靜了下來,呼嘯而過的海風中裹挾著它的不甘與痛苦,海潮起落間,無數骸骨悄然浮出水面,扭曲的怪物失去了力量的來源,紛紛凋零枯萎。
它痛苦地跪在地上,一只巨螯撐著地面,另一只擋在被光束洞穿的自己的小腹前,無聲凝視握著法杖擋在灰顧洺身前的宋瀟蕙,莫名微笑起來,似乎并不害怕離去。
宋瀟蕙怒氣未消,璀璨的元素之光逐漸暗了下去,而她腳下的元素法陣也漸漸消隱,只留下一個法杖插進黑曜石地面的淺淺凹痕。
她雙目含淚,心中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憤怒和痛苦,手上還沾染著灰顧洺的熱血,但他已經成為風中殘燭,生命之火隨時都會熄滅。
它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柔和,聲音也平靜下來,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輕蔑:“真希望,我還能再看看你。”
天空中群星璀璨,昔日的陰霾終于散去,銀河如一條盛裝出席宴席的少女的腰間束帶,橫跨整片天空,真正的月亮無聲注視著下方的悲慘世界。
它稍加思索,輕聲感慨:“只是看來,都是我一廂情愿吧。”
往昔的歲月在它看來也不過短短一瞬,可在這一瞬間,它只有一次的感動。
“大戲落幕,只剩伊人于幕后凋零,而這朵未來得及送出玫瑰花卻永遠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宋瀟蕙心里根本不會對它的這番莫名其妙的感慨有任何觸動,唯有熊熊燃燒的怒火,她只想拯救灰顧洺的性命,而不是在這里浪費時間。
“住口!你害死了顧洺,我殺你千百萬次都不夠。”
克塔亞特輕輕搖頭,冷漠地瞧了眼身體逐漸僵硬的灰顧洺,淡定說道:“他不會死的,我也不會,那匕首可不是一般的東西。”
它指了一下突然殺出來的灰夢夜,輕松擋下了她的兇猛一擊,往后退了幾步,微微一笑:“去問問那個家伙吧,她都知道。”
瓏悅哭得梨花帶雨,但還是鼓起勇氣站起來沖它嘶吼,無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混蛋,混蛋!你把我們的生命當成了什么?你的玩物?給你解悶的嗎?殺了無數無辜的生命到底是為了什么?”
它平靜地回視情緒激動的她,狠狠地揮起觸腕砸爛了身邊的一根石柱,咬牙切齒地回答:“為了救一個人,一個被你們先祖親手殺害的人!”
錢尹軻冷冷地搖頭,把灰顧洺的身體抱在懷里,眼淚落在他逐漸蒼白的臉上,低聲質問它:“呵,所以呢?你覺得我們會因為一個老掉牙的故事而發(fā)發(fā)圣母心?你錯了,無論為了什么理由,你都是一個罪惡的本源!滾出我們的時空!”
克塔亞特瞇起眼睛掃視這些被仇恨沖昏了腦袋的造物,不禁有些洋洋自得,雖然自己失敗了,但他們根本不知道未來將要面對的是誰。
“總有一天,你們會自食苦果,悲哀的造物們喲,準備好迎接你們真正的造物主的訪問吧。”
它從容地在身后打開一道空間裂隙,順應這里的空間排斥,優(yōu)雅地退入那片寂寞虛無的深空,留下一句它的預言。
“別到了那個時候求助于我就行。”
“絕對不會的!”
宋瀟蕙眼神凌厲,攥緊了拳頭,一字一頓地咀嚼著,慢慢地平復著凄苦悲涼的內心,一時間竟有些頭暈目眩。
這場入侵終究還是帶走了一些東西,他們勝利了嗎?
不,回頭望望身后的故鄉(xiāng),映入眼簾的只有滿目瘡痍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廢墟,到處都是殘肢斷臂。
人們沒有這個時間的意識,但夢終將結束,當他們睜開眼看清現實的殘酷時,是否還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
宋瀟蕙不知道,錢尹軻不知道,厄拉賽妮也不知道,瓏悅更不知道。
唯一知道真相的灰夢夜沉默地跪在灰顧洺冰涼的軀體邊,茫然地抓著他失去了溫度的手,無神呆滯地望著他腹部的匕首,腦中一團亂麻。
這匕首像是她過去的主人的,但那位心高氣傲的前主人會大發(fā)慈悲嗎?
掌控了過去、現在和將來的時空鑰匙的猶格·索托斯會放低姿態(tài)原諒她的背叛嗎?
會肯調整時空,讓他重新微笑著擁抱、呵護自己嗎?
她不知道,但如果不去試一試,灰顧洺注定魂歸大地,而她也將再次四海為家。
她痛苦地闔上眼,輕輕握住了冰涼匕首的后柄,往其中灌注了自己的部分能量,激活了匕首上的奇怪符文。
“想要救他,只有一次機會,我會拼盡全力的。”
她的突然開口讓他們精神為之一振,尤其是宋瀟蕙,幾乎快要尖叫出來。
她一個踉蹌跪在灰夢夜的身邊,抓住她的胳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所有人都能從她的燃燒著希望之火的眼睛里看到那份欣喜,感受到那份炙熱的愛意。
“一定要成功啊!”
“我會的!”
她鄭重其事地點頭,又重復了一次,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