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吧，顧洺，遲早的事。”

　　錢尹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地向宋瀟蕙搖了搖頭，她諒解地笑了，表示自己做好了準備。

　　灰顧洺凝視她明亮的雙眼，將她攬入懷中，伸手按住于晴的后頸，溫柔地注入了土元素。強大的土元素干擾了她的神經突觸，刺激她體內的應激反應，降解之前儲存記憶的蛋白質。

　　搞定了這些，于晴滿臉幸福地躺在灰顧洺的懷中安然入睡，手指緊抓他的衣衫，怎么也不肯松開。

　　錢尹軻臉色有些難看，回頭看了眼那一地的爛肉，搖頭嘆氣：“走吧，顧洺，只是這下不好交代了。”

　　“沒事，有人會給我們處理的。”

　　灰顧洺說話時視線越過枝繁葉茂的松樹，飛向對面的主行政樓，落在了三樓走廊的窗戶邊。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和一個懶散的中年男人并肩站在那里，微笑著沖他頷首示意。

　　中年男人瀟灑地撩起蓬松帥氣的前簾，無奈地苦笑起來：“這幫孩子真是不讓人省心，搞這么大動靜還搭了條人命。怎么辦，老爺子？這死了人，您打算怎么辦？”

　　老者微微一笑，擺擺手，話鋒一轉，轉到了男人身上：“這事讓我來處理，你就不用管了。柏林，你是不是該收一下心，準備一下測試的內容了？”

　　“行，都聽您的。”錢柏林瞇起眼睛使勁點頭，順手從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支煙放在鼻子下聞了一下，淡淡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里怎么會出現這玩意？我沒記錯的話，P-498‘撕裂者’早在十年前就被您老消滅了最后一只吧。”

　　老者深吸一口氣，抬手在空中畫了一個符號，接著他們就來到了那棵枯萎的樹前，這里到處都是惡心的黑紫色觸須，但現在都失去了生命活力，逐漸消弭。

　　“我也不知道，這棵樹是最近才被污染，可能是個巢穴，我會去調查一下。”

　　錢柏林上前敲了敲了中空的樹干，冷漠地盯著樹皮上格柵狀息肉，警惕地瞇起了眼睛，低聲道：“您老可要保重身體，有什么事直接叫我，這倆臭小子過成人式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老者笑呵呵地捋著自己效仿古人的山羊胡，輕輕點頭：“放心吧，柏林，我教出了你，現在輪到你來提醒為師了，長大了啊。”

　　“您老可別折煞我了，我是真心為您老著想。畢竟這幾年不太平，各種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錢柏林仰天長嘆，叼著煙，打了個響指，指尖升起火苗，點著了煙，吐了個煙圈，“先是歐洲那邊的神格戰士，后來又是大德魯伊出山，現在又是這些討厭的小蟲子。聽說連惡魔和天使也都出來活動了，薩勒克山發生的神秘爆炸讓我們的線索徹底斷了。”

　　老者負手走近枯樹，抬頭望著它光禿禿的扭曲樹枝，眼神茫然黯淡：“看來是要變天了。”

　　錢柏林忽然一拳打穿了空心樹干，自信一笑，眼中燃起熊熊烈火：“那我們就未雨綢繆，提前準備好傘和沙袋，省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回到班里，學生們驚訝地望著被灰顧洺背進來的于晴，趕緊圍了上來噓寒問暖。

　　錢尹軻連連擺手，安撫著眾人，默默祈禱于晴不會突然醒來：“班長只是低血糖，休息一會就好了。”

　　“老師呢？”

　　灰顧洺稍微頓了一下，艱難地笑了一下：“在校長那里，他既然看不起我們，肯定這里是待不了了。”

　　錢尹軻注意到了他眼中的內疚，趕緊微笑著打起圓場，請他們返回座位：“好了，都回去吧。安靜點上自習，別吵到班長了。”

　　眾人這才紛紛放下心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頭做題。宋瀟蕙悄悄抬頭望著悶頭回去的灰顧洺，輕咬嘴唇，心里對被他背回來的于晴有些羨慕。

　　她沒了心思做題，但是她又不敢隨便去跟他搭話，看他的樣子，似乎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雖然心里干著急，但也只能裝作默不作聲的樣子，遠遠關心他的狀況。

　　這一天就這么飛快地過去了，之后什么都沒發生。課間的時候灰顧洺和錢尹軻回去看了一眼那棵樹，驚訝地發現那里似乎被人設下了結界，根本進不去，也只能看到郁郁蔥蔥的繁盛景象。

　　終于到了放學的時候，灰顧洺一聲不吭地出了門，快步走向自己的車位，沒有跟往常一樣和錢尹軻同行。

　　錢尹軻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門口望著他孤獨憂傷的身影無奈嘆氣。

　　宋瀟蕙緊張地拽緊了自己的背帶，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低聲詢問道：“那個，尹軻，發生了什么？”

　　錢尹軻忽然身體一震，看到是宋瀟蕙便松了口氣，微笑起來：“哦，瀟蕙啊，沒事，沒什么。”

　　宋瀟蕙猶豫再三，還是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低聲問道：“我看到了，早上的時候我看到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錢尹軻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警覺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后才壓低聲音跟她講了起來：“瀟蕙，很抱歉把你卷進來，但是我只能跟你說，這個世界遠沒你看到的那么簡單。我和顧洺都是掌握了古老法術的世家，你如果真的喜歡他，那你就做好面對生離死別的準備。”

　　他冷冷地盯著她，臉色認真嚴肅，一字一頓地質問她：“你準備好了嗎？”

　　宋瀟蕙很想說自己準備好了，但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低頭輕輕咬住下唇，不知所措地搓著手。

　　“我……”

　　錢尹軻失望地嘆了口氣，輕輕搖頭，收起了剛才一本正經的冷酷表情，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安慰她：“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瀟蕙，你是個好姑娘。實話說，你有著遠超我和他的法術天賦，但是在你準備好前，我是不會跟你透露更多的事情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尹軻。”

　　宋瀟蕙凄慘一笑，低頭快步離開，小跑著來到自己的自行車前，呼吸有些急促，心里忐忑不安，不斷質問自己剛才錢尹軻的問題。

　　她真的準備好了嗎？

　　灰顧洺快速騎著自己的自行車，小丫頭不甘寂寞地鉆了出來，緊緊抱在他的懷中，興奮地望著兩邊快速后退的景物。

　　“嗚呼——”

　　灰顧洺從內疚中回過神，錯愕地看著趴在懷里興奮地大喊大叫的小家伙，嘴角輕輕揚起，起身使勁蹬了起來，加速前行。

　　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竟生生縮短了十五分鐘，他根本感覺不到累，懷中的小家伙眼睛里閃著亮閃閃的光，似乎很是激動。

　　看這樣子也該是第一次坐自行車吧，不然不會這么大的反應。

　　到了倉庫，他側身下車，小家伙依舊緊緊抱著他的脖子，咯咯地笑著，身上的黑羽斗篷快速吸掉了他臉上落下的汗水，也一并吸去了那難聞的汗味。

　　他任由小家伙掛在身上，把車子停在角落，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示意她先下來。

　　“不要，就要抱抱！”

　　“乖，先下來，我去給你做飯吃，好嗎？”

　　“吃飯？！好耶！”

　　小家伙眼睛突然冒了金光，撒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邁著小步子撲向墻邊柔軟的沙發，愜意地蜷縮在上面，很快就睡著了。

　　玩累的孩子睡覺都是那么可愛。

　　灰顧洺默默想著，脫下了校服丟進洗衣機里，去浴室沖涼，然后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去給她做飯。

　　不一會香噴噴的飯菜就擺上了桌子，灰顧洺用土元素給她做了個兒童高座椅，回頭就看到她循著香味跑了過來。她口水流到了脖子上，顧不上擦，張開胳膊就要他抱。

　　灰顧洺把她抱起來放在兒童座椅上，可她怎么也不肯松開手，使勁搖頭，嚷嚷著要他抱著喂飯。

　　灰顧洺看她快要哭的樣子，心里一軟，就抱著她坐到了椅子上，拿小勺子一點一點給她喂，每次喂前都要吹一下，然后笨拙地喂進她嬌嫩的櫻桃小嘴里。

　　看到她一臉幸福的模樣，灰顧洺感覺心里某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或許有個妹妹的話，他也會這樣耐心地呵護她吧。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趕緊問她：“對了，丫頭，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疑惑地想了一下，失落地搖頭，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心都碎了：“名字？沒有名字，他們叫我小東西。”

　　這些人，真是……

　　灰顧洺收拾好心情，溫柔地揉了揉她小腦袋，讓她側坐在自己的腿上，微笑著請示她：“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好嗎？”

　　她興奮地點點頭，開心地笑了：“好！”

　　灰顧洺想了一下，視線透過窗戶望向逐漸暗下來的天空，思緒回到了十年前的某個夜晚。他的神色稍微黯淡了一些，隨后又恢復了正常，低聲呢喃：“就叫你夢夜吧，灰夢夜。”

　　說著，他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子上一筆一畫地寫了下來，微笑著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她笑嘻嘻地重復了一遍，似乎是在模仿他，但樣子看著有些滑稽：“夢夜，以后就叫灰夢夜了。”

　　兩人放聲大笑，一起享受這頓簡單卻異常美味的晚餐，親昵地待在一起，一起迎接神秘未知的未來。

　　月亮爬上枝頭，撒下圣潔清澈的月光，照亮了幸福微笑的灰夢夜，似乎在為她獻上無聲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