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六,學校在操場舉行高三生考前教育,我與山山被任命為值日生,維持會場秩序。
她穿著純白色校服外套,靠在燈柱上,兩手護著橙黃色的值日本,微卷的頭發隨風飄揚,清秀白凈,嘴角還始終淡淡抹著一絲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她,我就覺得特別親切,像散發著清爽檸檬汽水的心情,雖然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我從書包側面掏出相機,舉得高高的,角度微微向下,朝她認真地拍了七八張。
那個讓你體溫升高,心跳驟停的瞬間,往往是計劃之外的一個突如其來,突如其來的小動作,突如其來的笑聲,他們勾勒出那天變幻莫測的光影,而透過這些光影,你仿佛看到了全世界。
我發現她的目光始終不離那臺基上的男同學,那男的梳著中分,古銅色皮膚,成熟儒雅,嘴里說著:“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寧致遠。”
“莫山山。”
“莫山山。”
那時,我明白了,她愛的是寧致遠,而不是李海海。
也是呀,他們一直一直在一個班。
等我真正醒悟的那一刻,她才笑著噢了一句,而我的心卻已經徹底死了。
原來,有些人只適合遇見,一旦錯過了,就只能是錯過。
突然聽到鴿哨的聲音,附近居民區的鴿子呼啦啦成群結隊飛過頭頂。
我仰頭,看到一方湛藍如洗的天空,沒有建筑物的遮蔽,純粹的藍,令人窒息。
我輕輕地把相機攬進懷里,不知怎么開始有點兒感傷。
我的相機好像是上帝的眼睛。我們在人間庸庸碌碌,只看得到自己周圍的一畝三分地,它卻能站在高處捕捉到所有人轉瞬即逝的微妙瞬間,然后讓那些背后的故事露出一條細細的尾巴。
可是我抓不住。
……
四叔家敗落后,爸媽便找了另一份工作,但工作時間長,因而讓我改了寄學。我提著裝滿各種罐頭的大包,看著媽媽一個一個放到寢室的儲物箱里,“果汁記著,每天喝一個。”
“正好是夠一個星期的。下次來我再給你帶著。”
“你記著喝,千萬別忘了。還有什么需要你就給媽媽打電話。”
“好。”
“媽媽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聽見沒有。”
媽媽的話里滿是寵溺,我不由自主地笑著。
“嗯。”
“好了。”媽媽關了儲物箱門,仔細檢查是否鎖好了,又看了眼寢室里的室友,生怕他們欺負了我。
“好好學習,好好睡覺。”
“乖兒子。”媽媽整理了下我脖子上的領帶,一臉笑意地離開了。
……
我脫光了衣服,只穿了個內褲,在寢室的澡堂一遍又一遍沖洗自己的身子,最后像具死尸樣躺在別人晚上用功讀書加班加點的廁所的墻壁上。
那個時辰,只有一縷淡淡的燈火,一個手拿著書本背書的眼鏡男,以及一具失了戀的死尸。
……
我在寢室的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陸可無看不下去替我告了假,并且狠狠揍了我一頓,“何必單戀一枝花。”
何必,在我心上,從來就沒有何必這兩個字,唯有山山。
我開始參加各種社團,來發泄心里的卑微與痛苦。
可是唱:“山峰沒有人沒有棱角”,音樂老師一臉“啥,這也是歌。”演起張開血口的獅子,卻被馬戲社團老師以我是高三生搗什么亂為由給轟了出去……我才發現,無論怎樣我都掩蓋不了我心底的創傷。
“從此后,你在冬天、我在春天,相隔一個季節的想念。”
我似乎沒有什么可以給你了。再有的,只是一些比悲傷更悲傷的句子,一些比茫然更茫然的困頓,一些比永遠更永遠的未知,一些比恐懼更恐懼的懷疑。
我從前世望向今生,再從今生遙望來世。看見的、是與你從熟悉到陌生,從陌生到更陌生。
泰戈爾說過,沉默是一種美德,但在喜歡的人面前沉默,便是懦弱。
這一秒下一秒,我都應該勇敢,我要向她表白,就算她有心上人了,但我也要把她搶過來。
至少,我知道了我的對手是誰。
至少,他們還沒有正式交往。
那夜,我吊著麻繩偷偷潛出了寢室,溜進了益華樓,一步一步,在益華樓每一塊樓梯段都用紅粉筆寫上了“李海海喜歡莫山山!全世界都知道。”
我知道我的行為很莽撞,很意氣用事,甚至會毀掉我的前程,但我都覺得那很值得。
第二天事發,我主動站了出來,承認是我寫的,因為我想知道她是怎樣的反應。
雖然,最后她只是感激地笑了一下,但我覺得那就夠了。
班主任王小平從輕發落,讓我一塊一塊擦干凈所有的紅色字跡。
我失敗了,但只是一次。
我沒有放棄,那天夜里,我早早溜出了教室,在通向女寢的中央花園前,點上了999只蠟燭,圍成了“山山。”
我手捧著玫瑰花,等待著那個我夢寐以求的女孩。
即使最后她婉拒了我的愛慕,即使我被記了處分,即使我被領導痛罵,我依然覺得不后悔。
因為,我至少,勇敢地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