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銳銳仍能記起，在史蒂芬·金的小說里，鳥類因為某種原因突然向人類發起了群體攻擊。當時的他覺得，這樣的恐怖感像烈日下的水滴一樣，只能存在一會兒而已。畢竟出門看到小鳥們優雅地立在電線上，或是在草坪上閑庭信步，就自然把所謂的攻擊拋之腦后。

　　現在看來，有些恐怖存在于想象中，有些則來到了現實里。包銳銳發瘋似地跑者，鞋子帶起濕潤的沙子，有些掉進了他的鞋子里。天上的飛鳥夾緊翅膀，如同精準制導的炮彈一樣，直直地插入或許是原先設定好的沙灘坐標里。包銳銳偷偷看了眼，那留在地上的黑色坑洞若是換到身體上，恐怕只會更夸張。

　　捕鳥人呢？康帕內拉呢？

　　捕鳥人像是光腳踩在指壓板上的真人秀演員，躲避著從天而降的“鳥落體”。他的動作極快，在閃展騰挪間居然還從地上撿起餅干放在口袋里。對他鋌而走險的行為，包銳銳無暇感嘆，要知道稍有不慎，捕鳥人就會變成插在田里的稻草人。

　　康帕內拉則不見蹤影，說不定正在哪里苦斗。包銳銳環顧四周，沙灘過于空曠，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掩體。他手里緊緊攥著孫悟空交給自己的最后一根毫毛，實在下不了決心此刻兌現，將它變為逃生的工具。他想起，悟空在獅駝嶺使用它們時，也并非因為九九八十一難已接近尾聲，而確是遇到了最大的難處。包銳銳腦中迅速思考，逃回列車，或許會把把鳥群引向更多人，因此讓這些鳥兒留在沙灘上是最好的選擇。

　　在故事里遇險的少年把毫毛攥在兩指之間，心中默念化險為夷之道，輕吹一口氣。那毛發瞬間消失，約莫一秒之后，包銳銳腳下的沙灘開始震動起來，沙粒之間相互碰撞，揚起一陣煙塵。

　　嘩的一聲，從包銳銳四周的沙粒揚到半空，有一些還鉆進了他的嘴里。沙粒匯聚在一起，瞄準速降的飛鳥，兜頭蓋臉迎了上去。那些鳥遇上了沙，老老實實地在半空中便開始了變為餅干的過程。于是，原本恐怖的鳥群雨，瞬間變成了天降餅干。天上會掉餡餅嗎？至少目前來說，掉的是干餅。包銳銳這樣想。幾塊餅干砸到他的身上，之前以卵擊石的雙方換了個個兒。

　　捕鳥人在不遠處發出歡呼聲，聽上去，大意不是躲過一劫，而是某些關于財富的句子。他跪倒在地，看起來多半是受了點傷。他又換了個姿勢，干脆躺在沙灘里，歡呼聲還在繼續。

　　“喬萬尼！你沒事吧！”話音剛落，康帕內拉已經來到近前，他的臉上和身上多了些紅色劃痕。

　　“我沒事，你不要緊吧？”包銳銳指了指他身上那些看上去像傷口的地方。

　　“要不是你，有一只鳥就要砸到我的腦門上了。”康帕內拉指了指自己的頭頂。

　　“好險啊……之前你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嗎？”包銳銳想起，康帕內拉在這里的旅行照理來說應該不是第一次。但此前遇到的米諾陶諾斯和剛才的飛鳥攻擊，都和故事里大相徑庭。

　　“我不記得了……”康帕內拉含糊其辭，這讓包銳銳心頭激起微微波瀾。

　　“二位！精彩無比的飛鳥秀！”捕鳥人高喊著向二人走來，明明自己也不過是僥幸脫險，卻像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一般興奮，“這足夠我吹一陣子的了，不，或許是一輩子也可以。”

　　“這樣的情況，是第一次嗎？”包銳銳問捕鳥人。

　　“如果沒有你，那么任何的第一次都會變成最后一次不是嗎？”捕鳥人似乎不愿意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包銳銳想起悲慘世界時沙威說過的話，由于沒有人想去水里傳送，所以他經歷了13次。如果從未發生過飛鳥來襲的事件，捕鳥人的倒著實是件美差，或許會有許多NPC爭相扮演。這次之后，是否還依舊如是，就不得而知了。

　　在陸續經歷了米諾陶諾斯與飛鳥來襲事件后，包銳銳越發覺得這趟銀河鐵道之夜的行程并不簡單。原本帶著憂郁基調的小說，應當矢志不渝地探討幸福真相，由喬萬尼陪著康帕內拉一路走走看看，度過了他生命通向終點的最后時刻。還是那個老問題，在這個故事里，自己扮演的喬萬尼應該如何完成任務呢？

　　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在我們再次遇到時，別掉入書柜的陷阱里。

　　這是袁伊伊在告別時重又提起的。據她所說，至今還沒有孩子能走完書柜模式的全程，或半途而廢，或永久放逐，無一例外。而包銳銳作為設計者的孩子，自己是唯一有希望走完整個故事的孩子。但是，為什么他們會走不下去呢？比如，他們也曾來過鐵道之夜，最后敗在了牛頭人或是飛鳥的攻擊中，是一種可能。抑或是，不能讓康帕內拉溺水，是否也是一個可能？但康帕內拉的溺水完全在故事線外，自己在列車上無計可施，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在一則又一則故事中穿越的少年想了半天，陷入了思考的迷宮里。依靠自己和伙伴們一路走來的努力或僥幸，縱然可以見招拆招，但究竟還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讓自己像袁伊伊所說掉入書柜的陷阱里呢？他又開始想念起分別許久的爸爸媽媽了。

　　“喬萬尼。”康帕內拉說。

　　回過神來的包銳銳，發現他們已經回到了列車的座位上，捕鳥人正透過窗戶，遠遠地和他們揮手告別。

　　“什么？”包銳銳說。

　　“剛才，那沙暴……我看到你……”康帕內拉抬起手，比了一個吹氣的動作，看起來康帕內拉此刻想談論的是自己吹動毫毛與沙暴之間的關系。

　　“那是救命毫毛，你如果讀過西游記才能明白。”包銳銳說。

　　“比半人馬座還要神奇嗎？”康帕內拉問。

　　“如果和星座比較的話，”包銳銳想起了大鬧天宮，“倒也有些關系，不過我覺得半人馬座不太希望遇到孫悟空。”

　　“孩子們，麻煩你們給我看一下車票。”一個戴著紅色帽子的高個子乘務員在二人聊天時，站到了座位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