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逃婚

　　磅礴的大雨，從午夜一直下到傍晚，看駕式，老天爺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止住了。雖然2000年足以物是人非，但氣候變化卻不是太大。5月的魏郡元城，就是現在的河北邯鄲，天依然微涼，斜風大雨，早已打濕了元城委粟里城郊山上的涼亭，在這個半山腰的六角涼亭里，王莽卻渾然不覺，只顧拿著酒瓶，一口一口往自己胃里灌。

　　今天，本是他大婚的好日子。作為當朝皇太后王政君的侄子，婚禮還是很熱鬧的，當然不能和堂兄們的婚禮相提并論。

　　這是他引娶的第2任妻子，第一任妻子王靜煙，是大伯王鳳張羅的，那時姑媽王政君已經是皇后了，大伯王鳳是家里唯一的一個侯爺，這也是祖父王禁去世后承襲的。在外人眼里，漢朝元城王家已是顯赫的世家了，其實不然，此時的王家才正是風雨飄零的時刻。

　　姑媽王政君，雖然在漢元帝劉奭即位后三天就被冊封為皇后，祖父王禁也按慣例被冊封為陽平侯。但元成王家卻沒有享受到權利帶來的快樂，有的只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危在旦夕。

　　表弟劉驁的出生，更多的其實是個意外，好多好多的機緣際會，才造就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也許他就是帝王星下凡吧，不然怎么可能。如果姑媽15歲的時候，許嫁的那個男子沒有死，姑媽就成為什么什么氏了，也許黃氏也許劉氏也說不定；如果東平王沒有死，那姑媽15歲就成了東平王的妾了；如果16歲時算命先生，沒說姑媽的命了不得，那祖父王禁就不會把她送進宮，居然還要做嬪妃的候補一年，當什么”家人子”了；如果那時皇太子劉奭的太子妃司馬良娣沒有病故，你病故就病故，哪怕你不說是后宮的嬪妃嫉妒受害，那劉奭何至于對嬪妃沒有興趣，沒有子是，漢宣帝著急才會從自己的后宮中，給你選女人；如果你不是坐的離皇太子劉奭近，哪怕再遠一個身位，劉奭那隨手一指也就不是你了；如果不是劉奭偶然碰了一下姑媽，你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你太會抓住機會了。你的出生，讓你的祖父漢宣帝興奮異常，他看見了自己的皇孫，看見了大漢的未來。

　　可現在你的競爭對手來了，傅昭儀所生的定陶王劉康粉墨登場。他比你更有優勢，他的老媽比你的老媽更討你老爸的喜歡，你老爸也許就陪了你媽你來的那一夜，剩下的夜是給傅昭儀，剩下的日是給劉康的，你弟太討你老爸喜歡了，就像你老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愛好都一樣，整日里，兩爺子就在宮里彈琴奏樂。漢元帝劉奭的日日夜夜都陪了劉康母女，對尋常百姓家而言，你不過就是多一點孤獨而已。可這是帝王之家呀，您老爸無數次想要更換太子了。

　　外公王禁你也不能依仗，被封陽平侯前不過是一個亭尉，全國司法系統里的一個中層官員，一個小家族，其他的都未有官職。現在外公也過世了，大舅王鳳承襲了陽平侯位，他也只是一個中層官員，母親，母親不能討父皇的歡喜，外戚，這時候除了親情一點毛用也沒有，換吧，換吧，早一點把太子換掉，早一點輕松，血雨腥風的日子我受夠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伯還是給王莽張羅了一門親事。他給王莽找了一個小官員的女兒，北城王家的王靜煙。王莽很感激大伯，雖然12歲以前父親王曼和大哥王宇過世后，年幼的他是在伯父和幾個叔父家混大的，但大伯是對他最嚴厲也是最關愛的。送他到沛郡的陳參那里去學習，陳參是當地的大儒，論語講解特別好。

　　在沛郡的日子是輕松的，在圣人的言語中洗滌自己的心靈，一簞食，一瓢飲，王莽也覺得這是人生的歷程。

　　我也不再年幼，我也快到豆蔻年華了，家里還有老母，寡嫂，還有兩個侄子，雖然大的只比自己小三歲，誰叫我是他的叔父呢！這個家我還得挑下去，咬緊牙快快長大吧。

　　當時的學習是儒家的《論語》為主，自從漢武帝時董仲舒提出獨尊儒術以來，整個大漢一朝，就鮮有道家法家等流派的學習了。

　　但說來奇怪，學員們一次郊游，王莾跌進一個洞里，被同學拉上來后，腦里就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思想，什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什么左派？我要自由，我要解放，偷偷查了一下，《左傳》里就沒有這些內容，什么人人平等，什么打土豪，分田地等等等等…當他只說出解放一個詞語，就被同學恥笑為傻子，以異樣的眼光取笑很久后，他就再也不敢把腦袋里這些奇怪的念頭說出來了。

　　王靜煙還不錯，他嫁過來后也沒有嫌棄家窮，丈夫年小，孤兒寡母，而是和王莽一起操持起這個家。并且對丈夫偶爾冒出的奇怪念頭也不覺得大驚小怪，畢竟她嫁過來的時候才13歲，放在現在也才小學畢業，適應能力強，小官員人家，四書五經的束縛比較少。王莽讓她著短裙她也無所謂，開始還只是露個小腿，后來慢慢的露出了膝蓋，再往上一寸一寸的提，露出了一點大腿，就不在理王莽繼續縮短的要求，雖然是在家里，但母親和嫂子也還是要干涉的。

　　嫂子是個傳統的女性，書讀的不是很多，歷史書上都沒有寫全她的名字，只留下了王永妻許氏五個字。他給大哥留下了兩個兒子，王光和王平。王光只比王莽小三歲，整天就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王莽的后面，雖然是叔侄二人，更像是兩小無猜的朋友。王平還小，就跟著他媽和祖母身邊轉。許氏很漂亮，王莽在沒娶王靜煙前，就愛看嫂子的眼睛，清澈明亮而有光芒。

　　如果表弟劉驁的皇太子被廢了，也許王莽的一生也就這樣了，再大一點找份差事，勉強扶持這個家，在添個一男半女，最后終老一生。這時候他還小，厲史舞臺還不屬于他，這時候他連看戲的資格都沒有。但他的內心卻有種沖動，價值，實現自我的價值。

　　結局是表弟勝出。一個小人物的一場哭戲，讓太子之爭峰回路轉。漢元帝劉奭駕崩前夜，侍衛史丹拉著漢元帝的手，痛哭流涕，懇求漢元帝斬首自己，和著眼淚，史丹告訴漢元帝，百官都在宮門外，如果說此時將劉唐定為太子，百官就會將恨轉移在我身上，我早晚也是一死，不如今夜請斬。而劉驁是先帝漢宣帝喜歡的皇孫，立為太子己久，不宜更改。漢元帝想了好多年的更改太子的想法，經史丹這么一哭，你猜，結局怎么樣？我去，漢元帝立馬改了主意不換了，我呸，我唾棄你，漢元帝，你這個墻頭草。

　　所以不要輕視小人物，有時候小人物是會改變歷史的，哪怕就用一場哭戲。

　　現在表弟劉奭的皇太子位做穩了，什么叫前夜，那肯定是第2天漢元帝駕崩，駕鶴西去才叫前夜嘛，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次日，漢元帝崩，漢成帝劉驁即位，姑媽王政君升級為皇太后。

　　云城王家真正的興盛開始了，當日，首先封大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和姑媽同母的四叔王崇為安成侯。下午又封三叔王譚為平阿候，五叔王商為成都侯，六叔王立為紅陽侯，七叔王根為曲陽侯，八叔王逢時為高平侯，甚至祖母李氏改嫁后生的小叔岑參也被封為侍中，衡水都尉。這里沒有，王莽家什么事，誰讓父親王曼先逝呢。但王莽很高興，家族興盛開始了，正如高祖王賀所言，在漢武帝手下當繡衣使者，心懷慈悲，至少少讓1萬多人免于生靈涂炭，這份積德終于惠及子孫，終于出侯出相了。

　　任誰在這樣的家族里都會揚眉吐氣，元成王家，權傾朝野，等待享受權力的紅利吧。

　　王莽在六角亭里又喝了口酒，長嘆一聲，我還想借助家族之力一展抱負呢！我的自由，我的眾生平等，我的達濟天下，我的理想，我的抱負，這一切的一切都還沒有上路，整個家族卻讓我首先承擔義務，出力流血都無所謂，你干嘛讓我娶妻呢？

　　我已經有了王靜煙，我有自己的愛情觀，我有所愛的人，我忠貞，我堅守，干嘛還要把史文靜推給我呢？就因為他是史丹的女兒，哭戲主角的女兒，一哭定江山，你們為了報恩，不是已經給他封了官了嗎？干嘛就得我非要娶她，你們讓堂弟們娶她不行嗎？就只因為他們有侯爺的爹，而我沒有嗎？

　　此時雨下的更大，王莽的褲腳早已濕透了，雨水甚至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用手在臉上狠狠的拔了兩下，又拿起酒瓶大口大口的灌起來。

　　抹了抹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雨水讓自己清醒了不少。王莽知道這是大伯王鳳，四叔王崇和五叔王商對自己好，六叔和八叔都還想認這門親事，現在誰不知道史丹是皇上和皇太后身邊的大紅人呢，但大伯和四叔覺得同母兄弟王曼走得早，王氏除了這一脈，其他都是侯爺了，所以有什么好處，還是盡量考慮王莽的。而五叔王商一直對自己特好，就像親生的一樣，大伯給他的是嚴厲，而五叔卻給的是慈愛。

　　只是我過不了心里的這道坎，感覺特對不起妻子王靜煙，雖然她的嘴上沒有說什么，但任何女子心里都不會舒服的。

　　儀式結束，紅蓋頭我都沒有掀開，趁著賓客散去，我跑到了酒肆，喝到打烊，實在無路可去，就逛悠到了這半山腰的六角亭，本想發泄完了就回去，現在是人不留客天留客，想走也走不了呢。

　　動了走的念頭，思緒就活絡了。史文靜長什么樣呢？看著身材還苗條，走路的儀態也還比較完美，不像是待衛的女兒啊！臉蛋怎么樣，嗯，走之前還是該把紅蓋頭掀了才走啊。事已至此，將心比心，我走了是不是對她特別不好，不會太傷他的心吧，還有王靜煙，她今晚過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