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屋檐上,兩個人影并排坐著。
軒重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開口道:“我還以為你要等到明天翎小姐成年禮的時候才能回來呢。”
有蘇茶望著月亮,“父親派灌灌鳥給我傳了消息。”
他口中的消息,自然是與最近那個叛族者陶羽有關。
軒重頓了一下,聲音忽然低沉了幾分,他說:“我聽說你今日去找族長了。”
有蘇茶側頭看了看軒重,沒有說話,好像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你應該聽族長的,涂山氏的那攤渾水還是離得越遠越好。”軒重晃了晃酒壇,似乎是在估量里面還剩多少酒。
有蘇茶忽然輕笑一聲,“原來你今日來找我,是當我父親的說客來了。”說完,便移開了自己稍顯失望的目光。
軒重的意圖被一下子戳破,他覺得自己啞口無言,甚至還有些慌張。
今日他被族長有蘇鶴召見,族長知道他和有蘇茶關系一向要好,幾乎如親兄弟一般,便特意要他來勸勸有蘇茶。
沉默片刻,軒重又開口了:“就算族長不來找我,若我知道這件事,依然會勸你放棄。”
“他涂山衡身為青丘帝君唯一的兒子,要找什么樣的幫手沒有?為何偏偏來找你?”
“你不是他的隨從,更不是涂山氏的人,憑什么幫他!更何況,雖然咱們有蘇氏沒落了許多年,但同樣身為青丘的少君,你絕不低他一等!”
軒重說了一連串的話,句句都是他的心聲。
其實這些年來,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見那位涂山氏的少君涂山衡,倒不是因為他做了什么事,而僅僅因為他是涂山氏的少君。
同為青丘少君,為何他身為涂山氏少君便可以大搖大擺?為何身為有蘇氏的少君就要懂得必須收斂鋒芒?
軒重一直都在為有蘇茶憤懣不平。
看到軒重這副憤慨的模樣,有蘇茶原本因為他來勸說而燃起的氣焰一下子就熄滅了。
這時,為了控制自己的情緒,軒重一口氣將酒壇里的酒全都喝光。
有蘇茶放下自己手中的酒壇,拍了拍軒重的肩膀。
他似是嘆氣,又似是無奈地輕笑道:“你也說了,我和他同為青丘少君。”
“面對魔族時,青丘必須成為一個團結的整體。我們身后不再只有自己的氏族,而是整個青丘。”
“他是涂山氏少君,我是有蘇氏少君,哪有什么隨從不隨從的。莫非你真的想一直躲在涂山氏身后,受他們的庇佑?”
有蘇茶的語氣鄭重。
軒重聽了這話,原本藏在心中的憋屈一下子煙消云散。
他扭過頭,看著神色認真的有蘇茶。有蘇茶的面龐還很年輕,卻讓軒重仿佛看見了多年后,有蘇茶統領有蘇山時的英明果斷。
他打心眼里敬佩有蘇茶,一直都是。
“所以不論你今日有沒有來勸我,不論我有沒有得到父親和母親的準許,關于這件事,我心中都已經有了決定。”有蘇茶的語氣帶著幾分釋然。
“……”軒重欲言又止。
他知道,少君肯定是已經決定了要隨涂山衡一起前往魔沼,擒拿陶羽。
他說再多也是徒勞。
有蘇茶看著古怪沉默著的軒重,笑道:“我選擇去,并不僅僅是作為朋友去幫助他,更是作為青丘的少君去擒拿青丘的叛徒。”
軒重輕輕搖頭,還嘆了口氣。
其實他心底是妥協了,誰讓有蘇茶是他未來要輔佐的族長呢。
再說,他也是深深愛著青丘這片土地的,現在出現了叛徒,他心里比誰都感到氣憤,恨不得親手抓住陶羽。
沉寂的夜色鋪滿了整個青丘,涂山氏所居的堯城內依舊燈火通明。
堯城最中心有一座宮殿,那便是青丘帝君所居之處。
偌大的宮殿內,兩步一燭,原本微弱的燭火光聚集在一起,照亮了整座宮殿。
青丘帝君坐在紅色藤木制成的王座上,目光混濁中又帶著些焦慮。
殿下站著一身白衣的涂山氏少君涂山衡。
“父王。”涂山衡躬身。
青丘帝君原本有些渙散的目光這才聚集起來,他抬抬手,問:“準備得如何?”
“兒臣覺得既然要秘密前往魔沼,擒拿陶羽,就不應帶太多人手,容易招致旁人的目光。”涂山衡道。
“我準許青丘的所有人手都隨你調用,剩余的你自己看著辦吧。”青丘帝君看起來很是疲憊。
涂山衡望著座上那個魁梧卻落寞的人影,眼中滿是擔心。
這些日子,父王的精神一直都不大好,又出了陶羽叛族的事情,父王就更加焦躁了。
“是……”涂山衡恭敬地回答,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自己去找有蘇茶的事情說出來。
父王一向不喜歡自己和有蘇氏、純狐氏來往,現在他心情不佳,還是不要再煩擾他了,涂山衡暗自想道。
走出輝煌且空曠的宮殿,涂山衡長舒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他不喜歡宮殿里的氣氛,也不喜歡里面濃厚的安神香味兒,每次從里面走出來,他都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涂山衡抬頭看了看被堯城的燭火照亮了幾分的墨藍天空,嘆了口氣。
他想,也不知道有蘇茶明天會不會跟自己一同出發。
躺在有蘇茶荷包里的那根紅線醒來時,軒重已經離開,周圍就只剩下有蘇茶一人。
紅線借著荷包口留出的空隙,靈力傾瀉,再次化身紅裙少女,站在了有蘇茶面前。
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屋頂,好像距離空中的明月又近了幾分。
有蘇茶瞥了少女一眼,便繼續將目光漫無目的地投向天空。
他的酒壇也已經空了,現在他周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酒香。
少女欣賞了一會兒明月,才轉過身來看著有蘇茶。
忽然,她歪歪腦袋,問:“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說著,她蹲下身嗅了嗅有蘇茶手中的酒壇。
“這是酒,它的名字叫木犀釀。”有蘇茶懶洋洋地答。
酒?名字?
少女抬起頭,盯著有蘇茶的眼睛,“它居然還有名字……你有名字,它也有名字,可是我還沒有名字。”說著,她還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