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現世中，月風與驚龍已經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斗了四天三夜。

　　一人一龍毫不受外界影響的戰斗在定境所成的石城內愈演愈烈，方圓數百丈的街道在虛空幻境中再次化為廢墟。金色的龍影裹著泛紅的云，時不時顯出真身用利爪尖牙直接撕咬，而且每每現身時便有雷電從他傍身的云中激射而出。單是肉身攻擊之強便聲勢驚人。

　　驚龍狂掃龍尾，將地上掃出一片小池塘大的深坑，一道白影虛閃他便知道又落空了，只覺尾鱗上有一處疼痛，他本能的轉身咬去，得手的月風又換了身位。

　　“你凌虛一指的術法對付人族尚可，想對付龍族作用不大。”

　　月風遠離驚龍，站定腳步顯出難以捉摸的身形，他感到一絲六境奧秘后將回風訣使得更加不著痕跡。“你見過螞蟻吃象沒有？螞蟻再小慢慢地總能啃掉大象。”他抹掉臉上尚未干涸的血痕，踹息一陣，“我就不信你現在不累。”

　　驚龍在長街的另一頭落下，從鼻子中噴出粗重的氣息將祥云吹開露出小半龍身，只見渾身傷痕累累，原本金光閃閃的龍鱗有幾處發出慘白。

　　“我的凌虛一指，不僅擊打肉身，還直刺經脈，阻斷靈力運轉。你的左龍爪應該已經不靈活了吧。”

　　驚龍將祥云聚攏一些，“即便鋒利法器招呼上來，我以真龍之身也不怕，你靈力稀薄根本感覺不到，怎么可能擊破我的龍鱗？”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的每一處傷痕，我都以靈力勁透指尖擊打了上百次。”月風抬起一手，雙指指向驚龍，“你的靈力已消耗殆盡。凌虛一指只會越來越利。”

　　龍身卷起，藏進祥云，一團金光閃耀后，所有的祥云被盡數收起，金龍之身已經隨之不見，驚龍化為人形站在那里。他的上身依舊赤裸，但不復瘦骨嶙峋的樣子，飽滿的肌肉將光滑的皮膚撐起，忽略掉滿身的傷痕就是一副完美的身軀。“不錯，你的凌虛一指值得我全力一擊。”

　　“還要多謝你喂招，我才能有諸多領悟。”

　　“你不用賣乖，我化作人身不是靈力不足以支撐，而是因為我最強的一招術法是在人形下練成的。不得不說人的身體構造精妙，以人身施展更強。”驚龍雙腳分立，雙手十指交合握成錘指向前方，一道金黃的靈力沖天而起，像一道能貫穿環宇的光帶，一條黃金龍從半空顯現纏繞在靈力光柱上，隨著他的低吟靈力也發出轟鳴，他頭頂的巨龍繞著靈力飛舞從虛影變成清晰可見。

　　這道龍影便是他的元神所顯，不僅帶有元神之力，還凝聚了肉身之力，是他所有力量的以長久修煉以來的心相呈現。他一心成為真龍之身，因此數千年來凝聚的心相是一條黃金真龍。

　　不同的人經歷不同，擅長的術法不同，血脈身世不同，堅持的道也不同，因此心相因人而異，天地萬物皆有可能成為元神鏡像。想知道自身的元神心相是什么樣子唯有達到六境幻神才能做到，六境之時，修士已經極熟悉潛藏在神海中的元神，能像控制身體一樣靈活、熟悉地控制元神，因此才能在六境后控制元神更換肉身，近乎元神永存。

　　月風心跳漸漸變快，靈壓帶動疾風，把他的頭發吹起，帶著巨龍真義擠壓過來。他在一恍然間仿佛看到一條巨龍從頭頂掠過，尾鰭壓迫空氣響起轟轟聲，自己只有用盡全力才能站穩。他用力凝視被靈力染黃的驚龍，從幻象中緩過神，明白這是靈壓太強自己元神波動所成的幻象。他深吸一口氣，迎著鋪面的風，心中反而逐漸安寧下來。

　　月風重新揚起雙指，指尖破開撲來的風，這個姿勢令他完美的對抗強招前的威壓。驚龍沒有妄語，這就是七境第一人的最強一招，還未發動便帶著碾壓般的氣勢。“難道只有你有元神？”月風靜地像一潭水，感受狂風不斷盤旋依舊如同平鏡，他的心中升起一個念頭響徹在這片世界，“我便用元神和你對上一對。”

　　這個念頭如一滴飽滿的水珠墜落，滴入了平靜的潭水，水珠被鏡面般的水面重新彈起，再次落下時便如融入元神，最終在神海中與元神貫通。

　　一念之間，元神通透，心中所想便是眼中所現，這一刻元神是這世界的化身與表達。

　　隨著無數念頭在不及一剎那間流逝，月風突然頓悟：這片世界便是我，我不過是這片世界的感官與投影；投入人形便是人，投入獸形便是獸，以此世界為元神，便可附生萬物，如果強行寄生于生靈之軀，便是奪舍；神形隨緣而生，總也擺脫不了神形束縛，只有忘卻神形不拘泥于我之形、我之念，才能真正擺脫局限通曉大道……

　　既沒有轟鳴，也沒有靈力激蕩，月風的身上只是籠罩了一道慘白的虛光，在驚龍的金色靈力中若隱若現。

　　我的元神心相呢？月風疑惑地想。

　　他再次催動神念，在定境中一切本是心念的表象，他既然催動了神念顯出元神心相，元神就該隨心而顯。他催動再三，佇立的身軀沒有激起任何變化，依舊只有一道極微弱的虛光，如果不是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通曉大道的元神心相只是一道虛光？

　　“不用試了，這就是你的元神心相。”驚龍神念道，“接招吧。”巨龍裹著靈力纏繞著他身軀，蜿蜒到手臂上蓄勢待發，他的瞳孔中燃著金黃的火焰，火舌瘋狂搖晃要鉆出眼眸，像祈求釋放的凡人，在蓄勢中靈力正燃燒，這招太過驚世駭俗，在現世中使出必然驚天動地，他心想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對手試招，這虛無的定境正是最好的試煉場。

　　月風肩膀聳動，發出無聲的笑，一陣狂怒陡然在他眼中燃燒起來，他嘴角只剩苦澀，腳步顫抖、身體搖晃著站立。為什么！我追尋到的一切都是笑話嗎？命運就是這樣安排的？一道虛無的元神哈哈哈……

　　“憑什么！”月風發出一聲嘶吼，像在對天地示威，又像在憎恨自己，看來如一條癲狂的土狗狂吠一條巨龍。

　　他在近乎癲狂中，感到如山洪般的靈力聚成一道撲來。蜂擁而來的靈力高速劃過身體，帶出一道道細長的血線，即便月風如此堅韌的身體也在這一擊的靈壓中受損了。傷口瞬息遍布全身，身體如砂礫般被一點點化為無形，連血滴也如風中細煙一吹而散。

　　他用稀薄透明的靈力護住雙眼，盯著前方，一條長龍乘著山洪般撲來的靈力從幾十丈外沖刺，張開兩人高的龍嘴將利齒如劍刺來。

　　月風猛地從牙縫中發出一聲猙獰的咆哮，同時疾沖過去，單薄的靈力覆滿他的指尖，手臂像一把無所顧忌的寶劍刺向頑石。再利的劍遇到頑石也容易摧折，可命運就是這樣，或者收斂寶劍，止步當下，或者劈開頑石，更近一步。

　　“

　　那些令人懼怕的都要打碎，

　　那些張牙舞爪的都要折斷，

　　任何嘲笑與譏諷都要平靜地歇斯底里，

　　唯有心中愚笨的執著是我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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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風在念頭中喃喃，“認命？我只認自己定的命！”

　　他的身軀隨著念頭化作一道微光沒入了足以攪碎金石的靈力中，像一顆晶瑩的米粒投入了璀璨星空，一枚珍珠卷入洪流。

　　（前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