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宴不歡而散,喻景明偕各大門派幾日不曾有過動靜,最先坐不住的還是靈云宗,靈云難得登門拜訪,領著平日里較器重的兩個弟子,
洛瑤正陪著洛諸在書房煮茶,忽地聽侍人來報有客來訪,心里想著君塵颯,便興沖沖地出去,好巧不巧,竟又遇上了阮芷那歡喜冤家。
洛瑤無奈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想轉身離開,卻又念及人已經來了且被看見了,若貿然離開難免給人落下話柄,便索性上前恭恭敬敬地問了好,而后乖巧地站在自家父親的身后,
靈云只是點了下頭,神色漠然,跟在身后的阮芷瞟了眼洛瑤,被身邊那個面相清麗的羅裙少女扯了扯衣角,便又兀自將目光瞥向他處,期間不發一言。
洛諸請三人坐下,又喚了侍人上來奉茶,洛瑤一時尋不著脫身的法子,便也跟著坐在了下首,
“洛城主可還記得這武林宴的初衷?”
侍人上來奉了茶又下去了,靈云的視線才從桌案上挪下,再開口,語氣一如她面上掛著的表情般冰冷,
洛瑤皺眉,對靈云說話時的那番態度感到不適,便忍不住去看洛諸。
洛諸悠哉地挪開杯蓋,飲了口尚冒著熱氣的茶,嘴角邊帶著些笑,
“靈宗主不必心急,洛諸雖不是武林中人,但也堅信這武林宴既然開了,那便會有始有終。”
靈云冷笑了下,開口“但愿如此”,隨后起身便要告辭,洛諸笑著親自將人送出房門,洛瑤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好久回了神,隨手拿起桌案上的茶盞,臨到嘴邊又鄭重地放下來。
“爹爹剛才對靈云宗主的態度好生奇怪。”
洛諸笑著捋了把自己的胡須,
“靈云宗前些日子遭了魔教的襲擊,損失了一支精英弟子,氣急也是足以理解的。”
“爹爹想說的是氣極亂投醫才對吧。”洛瑤抿著唇輕笑了下,卻又似想到什么般輕搖了下頭,
“不應該呀,”
洛瑤抬頭去看洛諸,見他但笑不語,便起身挪了個位子,坐在洛諸身邊那個空的椅子上,
“爹爹且同瑤兒說說,您是如何知道喻盟主在靈云宗那處受了憋,還會將武林宴辦下去的!”
洛諸看著面前沒規沒矩盤腿坐著的洛瑤,眼里帶著慈愛的笑,
“武林宴自然得開下去,只是,最終能不能上洛山又是另一碼事了。”
洛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一切正如洛諸那日所說一般,武林宴延遲了幾日,然后依舊召開了。
這一次的地點設在室內,洛城城主府,會客廳,密密麻麻地擺了兩排的桌案,侍人引著靈云宗一干人進來,
會客廳內的喧囂聲便漸漸息了,眾人面面相覷,最終目光落在端居上首,飲著茶的喻景明,喻景明將手里的茶盞悄然放下,才似剛看到室內情形一般,緩緩道,
“怎么不繼續聊下去了?郭幫主,喻某還挺想知曉你們幫派下一步的動作呢。”
那被點名的郭幫主站起來,去看喻景明,眼角瞇成一條縫,看著格外諂媚,
“郭某的觀念能被喻盟主相中,是郭家幫的榮幸啊。”
喻景明瞧了他一眼,又將擺在桌案上的茶盞拿起來,飲了口下去,
“郭幫主過獎了……”
正說著,眼神微瞥,忽而瞧見邊上面色已經鐵青的靈云,眼底閃過分嗤笑,臉上卻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緩緩開口,
“靈云宗主來了,方才同郭幫主聊著管理底下弟子的策略倒是沒仔細瞧見靈云宗主。”
靈云冷著眼,越過眾人走到喻景明下首的位子坐在,冷哼出一口氣,
“喻盟主日夜操勞,靈云自然不敢有所怪罪。”
喻景明視線從靈云的臉上劃過,露出分頗有深意的笑,身子后傾,往扶椅后靠了靠,使得身子處于最放松的狀態,方才悠悠地去看身邊的洛諸,
“洛城主,人到齊了,便索性開宴了吧。”
洛諸點頭,手微抬,兩旁迎著走過來一排穿著桃色紗裙的婢子,手里各自托著盤,款款走過來,
又緩緩來了群穿著白色廣袖裙的舞娘,踏著軟綿綿的地毯便舞了起來,臺上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之景,
郭幫主上來舉著杯敬酒,喻景明臉上浮著慣有的笑意,卻也不曾舉杯,往后瞥了眼喻逸群,喻逸群會意,端著酒杯,走過來,
又是一番毫無意義的吹捧,只使得喻逸群臉上微泛起紅光,耳垂也染了些溫熱的羞意,喻景明坐在邊上,附和性地看著,臉上從始至終都掛著淡笑,
“洛小姐,”
洛瑤隨著云蕪坐在邊上,正意興闌珊地瞧著臺上喻景明那處的情形,嘴角邊掛著分嗤笑,忽地被一人喚回了心思,
微蹙眉,瞧回去,見著亦安的臉,有些蒼白,就連嘴唇都沒了血色,向來如面具般掛在嘴角邊的笑容亦不見了蹤影,此般看著自己,倒像是一個失了魂魄的死物。
洛瑤盯著亦安,眉頭蹙得愈發緊了,身子往后微靠,試圖離得遠一些,
“幾日不見,洛小姐氣色倒是又紅潤了不少。”
洛瑤不解地去看他,臉上堆起分略顯虛偽的假笑,
“托亦安公子的福,洛瑤現下好得很,吃得多也睡得香。”
亦安看著她,啞口無言,蒼白的臉上忽地摻了些鐵青之色,墨色的瞳仁也跟著有了幾分波動,然而卻也只是吐出寥寥數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
“洛瑤小姐,你當真是好樣的。”
嗯?洛瑤被弄得一愣,卻又見著亦安轉身走開了。
“你不必理睬他,前幾日被人莫名打了,此刻疑心病重著呢。”
洛瑤回頭看了一眼,見是江蘺領著云宸過來,低頭喂了幾個果子給云宸吃,見嫣紅的汁水染開,粘在云宸白皙的臉蛋上,樂得瞇起眼,取了帕子替他擦嘴,爾后才接著道,
“江公子怎么來了?”
“并非我想來,只是本著治病救人的心態,那日你還欠我一個回復。”
江蘺在一旁坐下,打量著洛瑤給云宸擦嘴時那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
“你可想好了……”
洛瑤不去回答江蘺這個問題,只是又兀自將話題撇開來,
“你要回神藥谷了?”
江蘺悶聲應了句,又接著低低地說道,
“明眼人都知曉的,這洛陽宴,今日也該散了。”
洛瑤輕笑起來,然后去看江蘺,卻也不曾反駁,
“你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江蘺眼角揚了半分,眼底藏著柔和的光,
“那你可愿同我這有趣之人一道去神藥谷?”
“不去。”
洛瑤笑著搖頭,江蘺眸光深處閃過一分遲疑和驚訝,
“為何?”
“不為何。”
洛瑤難得一本正經,
“你這是怕了。”
說這話的時候,江蘺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洛瑤的眼,深深地瞧著她,仿佛是要將人看破一般,
洛瑤搖頭,不說話了。
“這不是怕,她的膽量怎么會懂得害怕二字。”
忽然落了道熟悉的聲音來,緊接著便出來個人影。
“你倒是了解我。”
洛瑤聽著聲音便知曉了來人,開口,語氣中多了一分無奈,
君塵颯笑起來,極其自然地在洛瑤邊上坐下來,而后坦然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
洛瑤側頭去看他,語氣不善卻又莫名地多了分小女子的嬌嗔之態,
“真不知你每日里都是從哪處冒出來的,”
君塵颯再度笑起來,半支起手肘,抬眸去打量洛瑤,嘴角邊笑意更甚,
“你這是在怪我不曾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
君塵颯忽而靠過來,語氣低壓壓地落在洛瑤的耳畔,溫熱的氣息擊拍著耳朵的輪廓,傳來絲絲燙意,
洛瑤縮了下頭,卻忽然從君塵颯的身上聞到一絲極淡的血腥氣味,抬眸剛想說什么,卻見著屋子里的燈一下子暗了下來。
“喻盟主在洛城組辦這武林宴,不曾請我七星閣,我們便不請自來了,想必喻盟主也不會怪罪吧。”
緊閉的門忽然開了,灌進來一陣冷冽的風,伴著道陰冷的聲音,
洛瑤抬頭借著光,小心地去打量門那處,見站著四五個穿著黑色緊身服的高瘦男子,為首那個一襲黑色錦袍,外頭套了披風,肩頭裹著圈白色細碎的絨毛,
為首那人頭微動,便直直地看過來,洛瑤見著一對幽綠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自己,猶如盯上獵物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