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宮,錦繡苑!
一群兵卒推開寢宮的門闖了進來,郭玉臉色陰沉的如鍋底,目光掃過地上一具具尸體,只覺得手腳一陣冰冷。
孫慮死了,守衛許昌宮的兵卒死了幾十個人。
最重要的是,七公主和太子不見了。
如果只是單單死了幾十個許昌宮守衛,雖說麻煩,卻還不至于讓郭玉感到害怕。
公主和太子丟了,這才是最要命的。
跟隨郭玉進來的還有一個年輕的禁軍都尉。
此人正是從杜常手里接過廷尉府文書的那人。
“郭將軍,在你的守衛下丟了太子和公主,這個罪名可不小呀!就是淮陽郭家也未必保得住將軍。”
都尉抬腳把一個趴伏在的死人踢的翻了個身,在死尸脖子上的傷口處用手指蹭了蹭。
“我……我該怎么辦?”
郭玉臉色蒼白,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現在該做什么。
“把劫持太子和公主的人找出來,好好想想,什么人和他們有關系?”
都尉揮了揮手,把寢宮中的兵卒打發出去,讓他們在門外警戒。
郭玉想了想,有些躊躇要不要把臉上有胎記的少年交出去。
“根據城門禁軍的稟報,他們是從西門出去的,如果他們回洛陽,會繞道南門……”
郭玉還沒有說完,就被都尉打斷了。
“將軍還是不要想他們會回洛陽城了,既然知道他們是從西門走的,那就從西門開始追吧!
將軍給末將一些騎兵,末將定能將那些人追回來。”
郭玉猶豫的說道:“調兵需要中書省和太尉的印……”
都尉大怒,向前跨了一步,來到郭玉近前,低沉著聲音:“將軍,現在不是糾結這些東西的時候,公主和太子追不回來,比你私自調兵的罪名要大的多,你是愿意被革職發配,還是抄家滅族?”
郭玉渾身打了個寒顫,拿出了自己的隨身兵符交給了都尉:“拿我兵符,可調五百騎兵……”
都尉接過兵符,轉身出了寢宮。
郭玉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大營。
……
金庸城西五十里官道上……
李庭岳坐在顛簸起伏的馬車上,眼珠子幾乎要顛出眼眶了。
官道上鋪設的細碎石子本來是防止生長雜草和保持路面平整的。
可對于兩個木質車輪來說,細碎石子的慮震效果顯然趕不上松軟的土路。
轉頭看了看同樣忍受著顛簸之苦的七公主,眼睛突然有些不愿意挪開了。
晉女子的衣衫雖說同樣寬大,但云帶羅裙同樣能勾勒出美好的腰線。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七公主衣裙外面還披著一件厚厚的皮裘,遮擋住了一些美好的東西。
李庭岳有些遺憾的轉過了頭。
馬車奔行的速度已經到了極限,按李庭岳的估計也就三十邁左右。
按照古代輕騎兵的移動規律和時間來計算,他們的速度應該在五十邁左右。
追上來用不了半天時間。
李庭岳其實不愿意走官道,可如果走小路去長安的話……
“等等……”
李庭岳突然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念頭,猛的一拉韁繩。
兩匹正在拉車的老馬嘶鳴一聲,身體甩動,幾乎讓馬車側翻過去。
向前又奔行了數十丈的距離才算停下。
這就和開車一樣,一百邁的速度,突然剎車,也要有個緩沖的距離。
只是馬車沒有那么好的制動性,翻車的幾率很大。
對于李庭岳突然停車,不僅七公主嚇了一跳,騎馬護衛在旁的劍戈兵士們也嚇的都立刻停了下來。
自從出了金庸城,他們就繞道洛陽西城門外的樹林里,找到了事先藏在那里的馬匹和環首刀。
又重新安置了王虎和英娘兩個傷員。
這時候太子司馬遹也已經醒了,在明白自己的處境后,高興的哈哈大笑。
在嘗試奪取李庭岳的指揮權失敗后,他才明白,自己從一個囚籠跳到了另一個囚籠。
在耽擱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后,他們才再次趕路。
李庭岳的突然停下讓其他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你做什么?”七公主怒吼!
她剛才被馬車差點側翻嚇得本就白皙的臉上沒有了一點血色,雙手死死抓住李庭岳的胳膊。
李庭岳沒有理會她,從內衣口袋里掏出了朱振繪制的地圖。
看看地圖,站在馬車上向四周打量,他要根據地勢來確定自己的位置。
拿著地圖看了半天,李庭岳也只能確定大概的位置,沒辦法繼續精確。
古代的地圖沒有精確的測繪,更不會有精確的比例尺。
招手把小七叫了過來。
“公子……”
小七調轉馬頭,來到李庭岳的近前。
“從現在開始,你帶著幾個兄弟走在后面,馬蹄勁量踩在車轍上,等到了前面岔路,你們走另一條路,十里之后折返回來,然后在馬尾巴上綁上柳枝,掩蓋你們的馬蹄印。”
小七的細心是大猛沒辦法比的。
事情交給他比交給大猛要讓李庭岳省心不少。
小七另一個好處是從不問多余的話,就是問,也是等事情做完后才會問。
小七找了三個人,騎著馬,小心的踩在車轍上,盡量把車轍的痕跡掩飾掉。
李庭岳也放緩了速度,不再那么拼命趕路。
大猛想問,但見其他人都不問,他也識趣的沒有去問。
七公主剛拜拜第顛簸了一路,不僅頭疼的厲害,胸口也隱隱發悶,對李庭岳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沒心情問。
司馬遹趴在車廂里直喘氣,但還是沒有放下自己太子高貴的身份,看李庭岳的目光都是鄙視之色。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他眼里,李庭岳只是一個土包子而已。
“我在想辦法保住你的小命,太子殿下。”
李庭岳回頭一笑,很是沒心沒肺。
司馬遹被李庭岳毫無恭敬的態度氣的半死。
他可以在孫慮面前畏畏縮縮,不敢有一絲怨氣,甚至卑躬屈膝想要活命。
在李庭岳這里,他卻覺得高人一等,認為自己所說的任何話對方都應該聽從。
就因為他曾經是這個王朝的太子。
向前走了十幾里路,果然出現了一個岔口。
李庭岳趕著馬車走了右側的岔口,小七等幾個人走了左側的路口。
一邊走,李庭岳一邊拿著地圖測算路程。
按照現在的路線,他們要過河東郡、馮翊郡,然后走過結冰的洛水,才能進入雍州。
只是這樣一來,他們就無法去長安和姜洛兒匯合了。
“河東乃是衛家的地方,前朝漢武帝自從寵幸衛子夫后,衛家便在河東扎下了根,自此幾百年后,河東便只屬于衛家。”
不知道什么時候,七公主湊了過來,指著地圖上的河東之地,給李庭岳掃盲。
李庭岳暗自嘆口氣。
果然,王朝可以覆滅,這些門閥世家卻不會輕易斷絕傳承。
尤其在這種士族當政的朝代,識文斷字只掌握在少數人手里,想要治理國家,只能依賴這些人。
“你放心吧公主,我不會把你們送給衛家的。”
李庭岳頭也沒抬,隨口回了一句。
“如今我已經不是公主了,我本名司馬素,父皇給我的封號是繁昌,從今天開始,這兩個名字我都不能再用了。”
李庭岳愕然轉頭。
這好像是你自己的事情吧,不用和我說。
他現在發愁的是,如何安置這一個公主和太子。
在朱振的謀劃里,太子是一定要跟他回盤蛇嶺的。
這是以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籌碼,只要司馬氏沒有合適的繼承者,司馬遹就是最正統的人選。
當年的曹孟德就是這么干的,效果顯而易見。
一千多年后,一個姓朱的也這么干過,效果好像也不錯。
“不知道自己這么干有沒有好的效果?”
一個小小的強盜,要地位沒地位,要出身沒出身,連個地盤都小的可憐。
竟然要學“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一套。
光是想想,李庭岳都渾身難受。
他不是一個有著遠大理想抱負的人,這種工作他可能干不來。
不過他天生就有賭徒的性格存在,要不然也不會答應王洛筠這么虛無縹緲的條件。
“公主何必悲觀呢,大晉王爺這么多,總會有人收留公主的。”
“他們就算收留我們,也不過是要利用我們,與其被人利用,還不如找個荒野之地隱居,不理會這天下紛爭才好。”
七公主聲音很輕,帶著濃濃的惆悵,好像真的已經厭倦了。
“不如送公主去涼州如何?”
李庭岳試探著問了一句。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讓你來洛陽救我的人是不是王洛筠?”
七公主靜靜的看著李庭岳,只有一雙眼睛在熠熠生輝。
車輪滾滾,碾壓在碎石子上,官道也稱兵道。
最大的功用就是在行軍打仗之時提供給軍隊走的,為的是讓軍隊能最快進入戰場。
在大晉,其實很多東西都是為戰爭服務的。
包括郵驛,包括漕運……
向前行走十幾里路,等到小七他們追來后,李庭岳再次拐到了一條岔路上。
這條路已經不是官道了。
如此這般,在過了三個岔路口后,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李庭岳他們也已經進入了深山中。
……
“大人,這條路不對,他們沒有走之前的路。”
一個負責探路的兵卒來到都尉的馬前,指著那條沒有馬蹄印記的路繼續說道:“屬下向前奔行了十幾里路,沒有發現馬蹄印,也沒有車轍的痕跡。
所以屬下認為,他們走的應該是另一條路。”
兵卒單膝跪地,盡管天氣寒冷,他卻滿頭大汗。
汗水蒙住了眼睛,他卻不敢用手去擦一下。
他已經是第三個負責探路的兵卒了。
前兩個就因為探路不明,才被都尉殺了的。
本來他一個小小的禁軍都尉沒有這么大權利殺兵卒,可他手里卻拿著奮勇將軍的兵符。
有了兵符,他對這支禁軍就有了生殺大權。
“你走了十幾里路才探明白,在這段時間,那些人可能已經進入中條山了。”
都尉越說越氣,手中馬鞭揮舞,狠狠的抽在了兵卒的臉上。
“把他們的路線探明白再來回報。”
“是!”
兵卒答應一聲,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就騎馬離開了。
年輕的都尉的確有理由憤怒。
他已經被耍了三次了,每次當他以為走對了,結果卻錯了。
在一次次的修正路線下,他知道自己距離前面那群盜匪越來越遠。
只要他們過了黃河,進入中條山,再想找到他們,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都尉沉思了片刻,對身邊的一個兵卒耳語幾句。
那兵卒點點頭,策馬而去。
……
華陰縣,華山客棧。
自華山被封西岳以來,華陰縣的名氣也是水漲船高。
“傳說華山乃是軒轅黃帝會群仙之地,文先生登凌過絕頂,不知可有仙女為先生動凡心。”
客棧二樓房間的窗臺上,林煙兒推開窗戶,望著遠處隱沒在冬日霧靄下的山峰,聲如風鈴,沁人心脾。
文先生的眼睛卻沒有看遠處的山峰,而是在欣賞近處的美景。
他眼神火熱的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美人,恨不得立刻把她摟進懷里,肆意蹂躪。
可他也知道。
眼前的女子看似柔如無骨,弱不禁風,卻最是厲害,他所帶的那些護衛根本就不是對手。
“如果那仙女有林姑娘萬分之一,文某也定會心動。”
文先生一直想靠著自己中年大叔形的個人魅力讓林煙兒對自己產生好感。
可惜,已經三五天了,這女子對自己依舊是不冷不熱,完全是一副合作的態度。
文先生也曾旁敲側擊的問過林煙兒的來歷,卻被此女輕易搪塞過去了。
幸好文先生只對面前女子的身子感興趣。
對于她的身世,文先生并沒有太大的好奇心。
林煙兒微微一笑,并沒有接他的話茬。
文先生尷尬的咳嗽一聲。
“洛陽那邊傳來了消息,好像他們要去金庸城,文某已經讓人盯住了,今天應該就會傳來最新的消息。”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盡管還不知道李庭岳的身份,卻把他的行動調查的清清楚楚。
甚至李庭岳剛進洛陽時遭遇的陷害都是文先生安排的。
只是這些事情文先生并沒有和林煙兒商量。
在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情中,郭玉所扮演的只是一個背鍋俠的角色。
不管事情最后如何收場,無知無覺的郭玉都是那個被推出去的人,一個連棋子都算不上的人。
“文先生有沒有感覺到奇怪,為何妾身會對一個小人物感興趣,非要和先生合作,必殺之后快呢?”
夜幕降臨,林煙兒仰望天空,修長白皙的脖頸如天鵝一般美麗優雅。
“不知,請姑娘明示。”
文先生突然覺得口干舌燥,渾身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