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休敘煩,第三日間,鎮北將軍廖化引軍先至,來見姜維。姜維大喜,親與夏侯霸接出帳外,執其手道:“與公一別,竟五六年矣。當年隨丞相同出祁山之時,公意氣風發英華正盛,今亦鬢發斑白矣。”廖化笑道:“誰說不然?公亦如此。”姜維向廖化介紹夏侯霸,廖化笑道:“當今皇后乃將軍嫡親甥女,公乃我蜀漢國舅爺,此后尚望照拂提攜。”夏侯霸聞言大窘,姜維大笑,三人進帳敘話。廖化自前番在西涼與郭淮一戰,今已六年余不上戰場,此時再著征袍,頗有恍如隔世之感。姜維指廖化謂夏侯霸道:“如廖將軍者,昔從漢壽亭侯關公同守荊州,屢立奇功。至于今日,則為我蜀軍元老,魏將無人不知其,可謂聞風喪膽。當年關公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戰六將,其勇天下盡知;廖公之勇,魏人知否?”
夏侯霸道:“廖將軍大名,自是如雷貫耳。但未知其詳,愿聞雅教。”姜維笑道:“自大將軍曹真之后,郭淮便乃魏國第一名將也。延熙元年九月,廖公率兵西征,攻打魏國守善羌侯宕蕈駐守大營,守善羌侯求救于魏雍州刺史郭淮。郭淮遣廣魏郡太守王赟、南安郡太守游奕率兵救援,兩軍沿東西兩面分兵合進,欲夾擊廖公。但因其兵力分散,被我蜀軍細作探知,還報廖公。又說游奕軍將營寨駐扎在并非險要之處,廖公便率軍突襲其營,游奕大敗;王赟率軍前來救援,也被廖公乘勝截擊,一箭射于馬下。郭淮聞兩路援軍皆敗,便不敢出。后涼州羌胡叛魏來降,廖公隨某率軍西迎,于成重山筑城留守。則廖公不但抵住郭淮進攻,且助某迎回胡王治無戴等部。”夏侯霸聽罷大為拜服,離座致敬,廖化再三遜謝。
當日宴罷,姜維即使廖化重回西涼,會合羌兵,夏侯霸留于中軍參贊軍機。又令部將李歆往麹山前筑東西二城,以為屯糧進軍基地。蜀兵未出漢中,早有細作報與雍州刺史郭淮,郭淮遣副將陳泰引兵五萬前往迎之。陳泰令兵四面圍住麹山攻打,又以兵斷其漢中糧道。郭淮自引大兵亦到,看了地勢,遂令軍士掘土堰,切斷上流水源。城中無水,李歆軍士枯渴。是夜北風大起,天降大雪,因此城內蜀兵分糧化雪而食。李歆趁雪殺出重圍,匹馬來見姜維求救,報說郭淮、陳泰皆至,麹山二城危急。姜維聞罷李歆急報,問計于夏侯霸道:“今廖化聯合羌兵未到,魏兵圍困麹山甚急,將軍有何高見?”夏侯霸道:“若等羌兵到,麹山二城皆陷矣。今雍州兵盡來麹山攻打,將軍可引兵徑往牛頭山,抄在雍州之后。郭淮、陳泰必回救雍州,則麹山之圍自解矣。”姜維大喜,于是依從其計,引兵望牛頭山而去。卻說陳泰見李歆殺出城去了,乃謂郭淮曰:“李歆若告急于姜維,姜維料吾大兵皆在麹山,必抄牛頭山襲吾之后。將軍可引一軍去取洮水,斷絕蜀兵糧道;末將分兵一半,徑往牛頭山擊之。彼若知糧道已絕,必然自走矣。”郭淮從之,遂引一軍解圍而去,暗取洮水。
陳泰引一軍徑往牛頭山來,正遇姜維兵至。陳泰截住去路,大喝道:“姜伯約,爾乃魏之反臣也,今竟引敵軍欲襲吾雍州!我已等候多時了!”姜維挺槍縱馬,直取陳泰。戰不三合,陳泰敗走,占住山頭據守。姜維就在牛頭山腳下寨,每日令兵搦戰,不分勝負。忽報郭淮引一軍奪取洮水,斷了糧道。姜維大驚,急令夏侯霸先退,自己引兵斷后。陳泰分兵五路趕來,姜維急退到洮水,郭淮又引兵殺來。姜維奮死殺出,折兵大半,飛奔上陽平關拒守。魏軍大至,前來搶關,兩邊伏弩齊發,一弩可發五十矢,乃武侯孔明三弟馬均所遺連弩之法也。姜維早在陽平關暗伏連弩百余張,此時見魏兵攻城,遂一聲令下,兩邊弩箭齊發,陳泰前軍連人帶馬射死不知其數。陳泰亡魂皆冒,僥幸逃命而回,說與郭淮諸葛連弩之事。郭淮大驚,即舍了陽平關,轉而去攻麹山二城。城中蜀將見援兵不至,又因城中并無多少糧草,只得開門降魏。姜維折兵過萬,遂領敗兵退回漢中——此一伐中原也,小敗而回。
姜維剛剛退回漢中,廖化引諸羌之兵五萬方至。姜維大喜,接出營外,廖化埋怨道:“我聞麹山二城俱陷,公亦損兵折將,因何如此心急,不待某至合兵以戰耶?”姜維遜謝認錯,遂復引兵出,再來進攻雍州。郭淮于是西擊羌人各部,留鄧艾屯白水北岸,以防蜀軍反攻。姜維令廖化在白水南岸扎營,與駐扎北岸的鄧艾對峙,以牽制其軍;自與夏侯霸引領大軍,出兵襲取洮城。但其計被鄧艾識破,令子鄧忠打著自己旗號守住白水大營,卻自率主力悄悄離營,倍道搶先占據洮城。姜維見計又不成,只得引軍撤退漢中——此二伐中原。十二月,姜維再次出兵隴右,聯合羌人,攻魏西平未克而還——此三伐中原,皆不勝而回。
魏嘉平三年,曹芳命司馬懿為相國,封安平郡公,孫司馬炎及兄子各一人為列侯,前后食邑五萬戶,封侯者十九人。司馬炎自山陽藥王廟接回密養,夫人張春華口辭嚴謹,闔家皆謂是二公子司馬昭與夫人王元姬在宛城府衙中所生。秋八月,司馬懿染病,喚二子至榻前囑道:“為父事魏歷年,官授太傅,人臣之位極矣;因天下人皆疑我有異志,致某嘗懷恐懼,事君愈慎。我河內司馬一族,世為漢臣,爾等志之。昔魏高祖曹公至死不做大漢篡逆,我司馬懿亦終生不為魏國叛臣。我死之后,你二人善理國政,不得叛魏。若立嗣子,必須司馬炎。若立別子為嗣,乃為逆子,死后不得入祖塋。慎之!慎之!”言訖而亡,享年七十三歲。
當年九月庚申,司馬懿被葬于河陰首陽山,追封相國、郡公。其弟司馬孚秉承兄長遺愿,率二侄辭讓朝廷郡公殊禮,依兄遺命簡葬,作顧命三篇,斂以時服,不樹不墳,不設明器。謚號文貞,后改為宣文。十一月,有司奏請將各位已故功臣靈位置于魏太祖廟中,以配享祭祀,排位以生前擔任官職大小為序。太傅司馬懿因位高爵顯,列為其首。其后司馬昭封晉王,追封父親司馬懿為宣王;咸熙二年,司馬昭之子晉武帝司馬炎受魏禪,給祖父司馬懿上尊號為宣皇帝,稱其陵墓為高原陵,廟號高祖。司馬懿與曹操相同,皆是死后加封為帝,這是后話,先于此處說明。殯葬已畢,司馬師與司馬昭兄弟二人申奏魏主曹芳,并謝皇恩。曹芳厚加祭葬,優錫贈謚;封司馬師為大將軍,總領尚書機密大事,司馬昭為驃騎上將軍。
卻說吳主孫權,因太子孫登與次太子孫和先后亡故,又立三子孫亮為太子,乃潘夫人所生。赤烏十二年,右大司馬、左軍師全琮病故,孫權大為悲悼,詔令其子全懌嗣任其爵。全琮雖居高位,但為人恭順,言辭未嘗忤人,既見親重,賜累千金,卻仍然謙虛接士,貌無驕色。此時陸遜、諸葛瑾皆亡,全琮逝世,吳國勛舊老將,便只余丁奉一人。自此吳國軍政一應大小事務,皆歸于諸葛瑾長子諸葛恪。諸葛瑾臨終上書吳主,乞求勿使長子諸葛恪掌握軍權,便如趙國武服君趙奢遺奏趙王休令使趙括掌軍一般言辭,無奈大帝孫權不聽。
蜀延熙十年,江州留守將軍宗預受拜屯騎校尉,時年已六十有余。當時車騎將軍鄧芝自江州回到成都,對宗預半開玩笑說道:“按照蜀漢禮法,六十歲即不應參與戎事;公六十有余,卻才受命領軍,何解?”宗預毫不示弱,立刻反唇回擊道:“公今已七十歲了,尚且緊握大軍之權不放,某才六十,較之當年黃忠、嚴顏、趙云等將還嫌年輕,為何不能統領軍隊?”鄧芝為人驕傲,當時自大將軍費祎以下眾臣都避讓三分,唯有宗預不肯屈從。吳太元元年,鄧芝亡故,宗預受命出使孫吳。孫權聞鄧芝已亡,悲痛萬分,抓住宗預雙手,哭泣道別:“公常奉命來結交兩國,今年紀已大,而我也日漸衰老,恐怕再也不能相見矣!”遂贈宗預一顆大珍珠為禮。宗預拜別吳主回朝,因功遷任后將軍,并出督永安,鎮守蜀漢東部邊境。孫權對宗預甚為重視,后蜀漢校尉董厥出使東吳,孫權時已患病,不能親自接見董厥,但仍屢遣人詢問宗預近況。延熙末年,宗預年近七十歲,繼張翼后為征西大將軍,并受封關內侯。
自接見宗預次年四月,孫權因自覺病勢沉重,乃召太傅諸葛恪、大司馬呂岱至榻前托孤。孫權初得病時,太子孫亮年紀尚幼,討論可以托付之臣,群臣都屬意于諸葛恪。孫權忽想起當年諸葛瑾之語,頗嫌諸葛恪剛愎自用,猶豫不定。大將軍孫峻認為當今朝臣,才能無出諸葛恪之右者,堅持擔保推薦其為托孤大臣。孫權心活,于是征詔諸葛恪前來建業。諸葛恪跪于床下,孫權下詔道:“朕病情沉重,恐無再見卿之機會矣,故今將國事情托之。”諸葛恪悲泣道:“我家深受皇恩,必以死遵從帝意,望陛下勿憂宮外之事也。”孫權即命令諸葛恪兼任太子太傅,中書令孫弘兼太子少傅。除朝臣生殺大權以外,諸事悉聽諸葛恪。
神鳳元年,孫權病危,又召太傅諸葛恪、少傅孫弘、太常滕胤、將軍呂據以及侍中孫峻,囑以后事,次日駕崩于建業。在位二十四年,壽七十一歲。孫權死時孫弘在場,諸葛恪尚在府中不知。孫弘素與諸葛恪不和,恐以后受制于彼,便封鎖孫權去世消息,欲矯詔除掉諸葛恪。不料行事不秘,被諸葛恪聞知,即領家將直至宮禁,于靈前殺死孫弘,發布天子死訊,為之治喪。諸葛恪與孫峻等一班重臣便依先帝遺囑,立太子孫亮為帝,于靈前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