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東吳將領孫布派人到揚州求降,請楊州刺史王凌派兵前來迎接。王凌將孫布書信呈報滿寵,請求派兵。滿寵認為有詐,以王凌口氣復信給孫布道:“公迷途知返,棄暗投明,殊可贊佩。今請我派兵迎公來降,某謂兵少則不能保衛,兵多則易泄露機密。且待某設密計以全公志,公其候之可也。”正在此時,魏主召滿寵入朝。滿寵臨行,命令留府長史:“某觀王凌立功心切,必要前去迎降。孫布之降,與前番周魴詐降計賺大將軍曹休如出一轍,迎之則必中其計。我走之后,若王凌請兵,切勿給派。”長史應諾。次日王凌果然前來請兵,長史不與。王陵恨怒,于是派遣督將率步騎七百人往迎。孫布待魏兵前來,果在夜里發動突然襲擊。魏兵七百人死傷大半,督將奮力殺出重圍,只帶二百兵逃回揚州。
說話的,魏明帝因何忽然征召滿寵返京?原來揚州刺史王凌本與滿寵不和,此時又見他阻擋自己前去迎接孫布之降,于是故使其同黨上奏天子,詆毀滿寵年老力衰,言行荒謬不合事理。因曹睿恐文武不合,誤了朝廷大事,這才急召滿寵入朝,詢問究竟。滿寵到京面見天子,將自己對孫布詐降之疑分剖奏之,明帝見其身體康健,奏對條理分明,便知是揚州官吏妄奏。曹睿即令滿寵立刻返回揚州,以備東吳來犯。滿寵心知必是王陵誣奏自己,因此上表,以年老無能為由,不勝邊防重任,要求留任京城。曹睿勸慰道:“昔廉頗強食以示體健,馬援據鞍以謂可用。今君未老而自謂已老,何與廉、馬之相背邪?其思安邊境,惠此中國,公勿辭也。”于是撤換王陵,以示信任之意,滿寵乃復還楊州,布防長江下游一線。
自曹休死后,滿寵常以一人之力,對抗東吳舉國之兵,其能力如此。太和六年,東吳上大將軍陸遜移兵廬江。揚州諸將皆謂應趕快救援,紛紛請戰,滿寵卻道:“我廬江雖小,但兵精將猛,定能堅守。又敵軍棄船深入二百里,后方空虛,今正宜誘其深入,乘機敗之。且任其繼續推進,后方使其逃之不及。”即整肅軍隊,開往楊宜口(今霍邱固始縣三河尖鎮青泥灘一帶)。陸遜聞報滿寵頓兵于此,知道再無勝望,即當夜退軍而還。當時為響應孔明北伐,吳主孫權每年都有進攻之計,但每次皆被滿寵設計退之,并不能北越江淮半步。
青龍元年,蜀相孔明五伐中原,滿寵上疏天子道:“蜀兵再出漢中,東吳則必攻合肥。合肥城南面江湖、北接壽春,吳兵若圍攻合肥,得以依恃水勢。我兵若來救援,必先攻破其主力,然后始能解圍,無必勝之把握也。今當移城內之兵向西三十里,則可依據地勢奇險固守,此引敵出洞而斷其退路上計也。”魏明帝問于群臣,護軍將軍蔣濟則不以為然道:“如此是示弱于敵也。且自壞城池,我不攻自破矣!若果如此,則敵兵必盡得淮南之地。”于是明帝不準滿寵之奏。滿寵便又上表,堅持己見道:“孫子曰:兵者,詭道也。示敵以弱,以小利麻痹敵人使其驕傲,而以為我懼,此正所謂形實不必相符之理也。孫子又曰:善誘敵者示之以惑。我今趁敵兵未至移兵城外,內布精兵,乃設惑而誘敵深入之道。誘敵遠離水路,以避其長;而我相機而動,則外能御敵,內亦無患焉。”曹睿再問群臣,尚書趙咨以滿寵所言實屬上策,于是明帝下詔準奏,依照滿寵之計,由合肥向西三十里修建新城。是年孫權親自率兵欲圍新城,但因見此城離水路太遠,于是在江上停留二十天不敢下船。
滿寵即召集諸將說道:“孫權得知我移兵城外,定會向其部下夸下海口,前來上岸展示實力以邀威名。我可如此如此,必能大破吳兵。”于是令在合肥城隱蔽處埋伏步騎六千,等待吳軍自投羅網。孫權果然上岸耀武揚威,遭到滿寵伏兵突襲,被殺死數百將士,落水而死者不計其數,鎩羽而歸。魏青龍二年六月,孫權率兵再圍新城,滿寵欲親自率軍援救新城守將張穎。殄夷將軍田豫諫道:“新城自守有余,孫權佯作圍城,實是張網以待將軍來援也。將軍若以合肥之兵前往援之,反恐為孫權所吞。”滿寵認為言之有理,即上表請召休假之中護軍兵將三萬人回防新城,從后夾擊孫權。曹睿覽奏,問計于群臣,散騎常侍劉邵奏道:“臣謂滿寵之計是也,但不必動用中護軍。合肥之兵應自守不攻,以避吳兵銳氣;朝廷則宜派步兵五千、精騎三千出發,將隊伍排列疏散,多加旗、鼓,佯作數萬大軍之狀,使孫權疑之。孫權若知我大軍到來,必定自走,則吳兵不戰而破。”明帝又問蔣濟,蔣濟亦稱此乃上計。
曹睿其時正以大軍在渭南與蜀兵相拒,亦不敢輕動中護軍人馬,且以為合肥、襄陽、祁山乃魏國東、南、西三個重要防點,守城有余,遂納劉邵之諫,便于七月壬寅日,親率水師東行,虛張聲勢。滿寵便募集數十壯士,折松枝為炬,灌上麻油順風放火,燒毀吳軍攻城器具,射殺孫權之侄孫泰。時值吳營士卒多有病患,又聞曹魏大軍將至,孫權于是撤退。青龍三年春,孫權又派兵數千家到江北屯田。八月,滿寵謂諸將道:“今正值莊稼收割季節,吳人男女老少,布滿田野。而其兵營以為離我新城有數百里遠,必無防備。我可乘其不備,突然襲擊!”眾將無不欣喜領命。滿寵于是遣長吏率兵沿江東下,摧毀東吳各個屯兵大營,焚燒其積貯谷物后撤回。曹睿聞之大喜,下詔嘉獎滿寵,將所獲戰利皆賜將士。由是自曹休、曹真、張遼、徐晃、張郃等大將死后,滿寵便為魏國中流邸柱,防御東吳第一大將。
倒敘滿寵之事已罷,書接前文。且說司馬懿辭朝出京,令胡遵為先鋒,引前部兵先到遼東下寨。哨馬飛報公孫淵,公孫淵便令卑衍、楊祚分八萬兵屯于遼隧,圍塹二十余里,環繞鹿角,嚴陣以待。胡遵令人報知司馬懿,司馬懿笑道:“這卻不是圣人面前賣字畫,關羽馬前弄大刀?賊不與我交戰,是效某當年對付孔明之法,欲老我兵,使我糧盡退兵之時自背后追殺我也。彼既以八萬之眾守在此處,我料賊眾大半在此,巢穴必然空虛。不若棄卻此處,徑奔襄平;賊必往救,我卻于中途擊之,必獲全功。”于是勒兵從小路向襄平進發。
卻說卑衍與楊祚在大帳之中,果如司馬懿所料不差,正商議欲待魏軍糧盡退兵時,以奇兵襲之,可獲全勝。正在此時,探馬忽來報說:“魏兵往南,直襲我襄平去了。”卑衍大驚道:“襄平軍少,若是老營有失,我等把守此處無益矣。”遂拔寨隨后而起,急忙來救襄平。緊走慢行一日,見天色已晚,前面并不見魏兵蹤影。眼見左右都是密林,卑衍心中生疑,命前軍止住,欲使細作前去哨探。其令尚未發出,忽聽一聲炮響,震天動地,兩邊林中眾軍鼓噪搖旗: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一齊殺出。遼兵大敗,卑、楊二人奪路而走,奔至首山,正逢公孫淵兵到,合兵一處,奔入襄平城去,閉門堅守不出。魏兵乘勝上前,四面圍合。時值秋雨連綿,一月不止,平地水深三尺,運糧船自遼河口直至襄平城下。魏兵皆在水中,行坐不安。左都督裴景、右都督仇連下皆請移營高處,司馬懿不從。卻令南寨人馬暫退二十里,縱城內軍民出城樵采柴薪,牧放牛馬。大司馬陳群心中不解,前來問道:“某聞兵貴神速。前太尉攻上庸時八日趕一千二百里至城下,生擒孟達而成大功;今帶甲四萬,數千里而來,不令攻打城池,卻使眾軍久居泥濘之中,又縱賊眾樵牧。某實不知太尉是何主意?”
司馬懿笑道:“公隨武皇帝從征多年,乃不知兵法耶?當年孟達軍少,而糧食能支持一年,我軍是孟達四倍,糧食卻不足一月。以一月糧之軍對付有一年積糧軍隊,怎能不速戰速決?我以四攻一,即使一半人傷亡,亦謂可行,當時不計死傷,正是要為有限糧草爭取時間。今敵眾我寡,敵糧少而我糧多,相持何妨?且又遇大雨,想速戰也不可能。自出兵開始,某就不懼敵人出城來攻,而恐其據城死守。今敵軍糧草將盡,我軍圍而不合,即令其糧盡自逃,我可擊其后也。兵者詭道,善因事變。其憑借人多,又據遼河之險,故今雖然饑困,也不肯就擒。此時當穩住對方,以待時變也。”陳群聞聽此番高論,乃深為拜服,再不多言。
遼東戰報送至洛陽,魏明帝與朝中文武議之。眾朝臣聞說雨大敵強,皆上表請求召還司馬懿,以免一旦為敵軍所破,則損我大魏國威。魏明帝卻不以為然,說道:“司馬懿屢拒諸葛孔明,最擅臨危制變,生擒公孫淵指日可待。公等何必居數千里外之廟堂,干涉大將臨敵用兵哉!”于是不聽群臣之奏,靜聽遼東捷報。數日之后,雨止天晴。司馬懿升帳下令道:“今日眾軍可曝曬衣甲,來日并力攻城。”眾將得令,曬衣晾甲,次日引兵四面圍合,日夜攻打不息,箭如急雨,射入城去。公孫淵在城中糧盡,以至人民易子而食,士兵相殺互吃,死者不計其數。部將怨恨,各無守心。夏侯淵甚是驚憂,慌令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侍中衛演來到魏營請降。司馬懿升帳,聚眾將立于兩邊。三人跪于帳下,哀告道:“愿太尉休戰止兵,我主愿先送世子公孫修到營為質,然后君臣自縛來降。”司馬懿冷笑道:“凡為將者,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不能走當降,不能降當死耳!何必送子為質當?”令斬了王建、柳甫,叱命衛演將其二人首級持回,回報公孫淵。衛演抱頭鼠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