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即命李輔、鄧賢把守新城三郡,自此上庸換了司馬氏嫡系將領。安頓已罷,司馬懿便引兵至洛陽,入京來見魏主。曹睿大喜道:“朕一時不明,誤中反間之計,悔之無及。今孟達造反,非卿制之,兩京危矣!”司馬懿奏道:“臣聞申儀密告反情,意欲表奏陛下,恐往復遲滯,故不待圣旨,星夜而去。若待奏聞,則中諸葛亮之計也。”言罷,將孔明回孟達密書奉上。曹睿看畢復又驚道:“卿之學識,真過于孫、吳!”即賜金鉞斧一對,后遇機密重事,不必奏聞,便宜行事。就令司馬懿出關破蜀,以助右將軍張郃——其為先驅,今已率三萬軍西出長安。司馬懿領命,急急出城,命三軍起行,兼道西進。司馬師兄弟二人不解,又問道:“前番兼程而進,是為擒拿孟達,今有數千里路程,又何必緊趕疾行?”司馬懿喝道:“不必多問!兵貴神速,我若慢了,又趕不及也。”說話的,這回又有什么趕不及?原來司馬懿深知張郃之能,怕被他破了孔明前鋒人馬,致使此次伐魏再化為泡影也。
魏延引兵回到漢中,上報丞相孔明,說孟達被司馬懿所殺,救之不及。孔明疑惑不止,暗道:“司馬仲達因前番既修書與我,其中欲為內應之意甚明,今番卻因何與我為敵,壞我大事?莫非崔州平所言有誤?或是孟達假降,欲誆我軍,被仲達知悉,故而暗中助我,除了孟達?”因見上庸之路已絕,只得兵出漢中,直襲隴右。孔明令偃旗息鼓,隱蔽行軍,不則一日,即到南安城外。大軍扎下營盤,城中細作來報,魏國駙馬都尉夏侯楙正在南安城中。孔明即分兵派將,吩咐如此如此,要兵不血刃,計奪三郡。眾將領命,各引本部軍依計行事去了。此時崔州平使人送來密信,孔明方知孟達果是誘兵之計,幸虧被仲達所破。孔明暗道好險,遂命將南安城圍定,令軍運柴草堆于城下,口稱燒城。城上魏兵見柴堆離城墻十數丈遠,皆大笑不懼。卻說安定太守崔諒,聞蜀兵圍了南安,惟恐夏侯駙馬有甚閃失,天子若是見罪,休說烏紗帽被摘,便是帽子下這顆六陽魁首,也休想保全。于是顧不得堅守安定,因城中只有五千軍馬,便點四千五百兵去救南安,只留五百人隨一班文官把守城池。崔諒提兵向南安大路進發,遙遙望見南安城火光沖天,愈懷恐懼,急催兵兼程前進。
眼看離南安尚有五十余里,不見城中有敗兵出來,看來城尚未破,崔諒心中略定。忽聞前后喊聲大震,哨馬報來:“前面有蜀國大將關興截住去路,背后張苞殺來!”安定之兵除馬超之外,亦盡知關、張、趙諸將大名,聞風四下逃竄。崔諒大驚,乃領手下百余人,往小路死戰得脫,奔回安定。關張二將不追,收兵而回。崔諒方到城壕邊,抬頭見城上已換了蜀國旗號。城頭一員蜀將,正是總督先鋒魏延,往城下叫道:“某乃蜀漢中太守,領涼州刺史,大將魏延是也!奉我家丞相之命,已取了此城也!崔太守何不早降?若不降時,你家中老小數百余口,俱作某刀下之鬼矣。”于是回頭,令將崔太守妻子老母,一并押上城來。你道魏延何來?原來早就奉了丞相密計,待南安城外火起,誘那崔諒引軍盡出,與關、張二將纏斗之際,魏延便率蜀兵扮作安定敗回軍士,夤夜賺開城門,因此得了安定,毫不費力。
崔諒見此心慌,暗道:“某做這安定太守,每日替魏主收稅征賦,得罪諸戎,本來睡臥不安,今老母幼子若為我盡死于難,情何以堪?罷也,降了他娘!”于是棄槍下馬,免冠稱降。魏延暗道:“孔明果然明見如神!”即開城出來,扶起崔諒,準納其降,同至南安城外大營,來見丞相。孔明以上賓之禮相待,問道:“南安太守與足下交厚否?”崔諒道:“太守乃楊阜之族弟楊陵,與某鄰郡,交契甚厚。某已知丞相之意,欲說楊陵擒夏侯楙以降,可是?”孔明大笑道:“公真乃智謀之士也。”崔諒當即修書,孔明令魏延射入城去。城上守軍拾得箭書,交付太守楊陵。楊陵暗思我兄楊阜在魏國居三公之位,某豈肯降蜀以坑害我兄?即持書來見駙馬夏侯楙,說南定太守崔諒降蜀,今又來說我。夏侯楙便問如此怎辦?楊陵說道:“不如將計就計。某即回書,稱愿獻城投降,請孔明自來受降,為免為駙馬得知,休要多帶兵馬。等其來時,便伏軍于甕城之中,就而殺之,豈非一戰而定?”夏侯楙本來是個飯桶,焉知計策好歹?即令施行。楊陵便寫回書,先讓夏侯楙看了,令部將射下城去。
蜀軍得書,進帳獻于丞相。孔明拆視笑道:“如此詭計,安能騙我?”即分付關興、張苞二將,如此如此而行。安排已畢,待夜至三更,孔明并不帶蜀國兵將,只引數十名隨身護衛,隨從崔諒所帶五百精騎至于南安城外,令人點起火把,向城上晃了三晃。楊陵早就候在城門樓上,見了約定暗號,遂親自下城,令開城門,也點火把晃了三晃,立在門邊迎接孔明。孔明令人推車向前,車上坐著木偶雕像,自己則騎馬隱在門旗之后。楊陵見兵士推車而至,車上隱約坐著一人,相服錦袍,知是孔明,遂引弓而射,正中木偶。陡聞一聲大喝:“奸賊安敢如此!”車旁飛出一騎,卻是大將關興,縱馬躍過吊橋,手起刀落,已斬楊陵于馬下。
張苞見關興已經得手,便令五十名丞相隨從于城外放起號火,后面蜀兵大至,齊擁入城。夏侯楙率兵伏于甕城,正在等候楊陵信號,不料見關興飛馬而至,其后蜀兵如潮,不如驚得呆了,措手不及,只得帶隨身親兵五十騎,開南門并力殺出。剛出城不到一箭之地,被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是王平,交馬只一合,生擒夏侯楙于馬上,隨從五十騎盡皆殺死。孔明遂入南安城中,正令招諭軍民,秋毫無犯。隨后升堂高坐,眾將各各入來獻功,王平并將夏侯楙押上堂來。孔明見其嚇得面無人色,對眾將說道:“如此無用之人,魏主怎生令其為大將?”遂命監下,待后處置。夏侯楙見刀手往外推遂自己,以為是要開刀問斬,乃不顧天皇貴胄體面,一路高呼饒命,尿濕中衣。孔明不理其叫喚,帳下眾將無不失笑。蜀兵在城中歇了一夜,三軍統帥諸葛亮次日升帳,留吳懿守南安,劉琰守安定,命魏延引軍去取天水。
卻說天水郡太守馬遵,聽知夏侯楙困在南安城中,乃聚部下文武商議營救之策。功曹梁緒、主簿尹賞、主記梁虔等道:“夏侯駙馬乃金枝玉葉,倘有疏虞,難逃坐視之罪。太守何不盡起本部兵以救之?”馬遵正疑慮間,忽一人自外而入道:“太守不可往救夏侯駙馬,若去,則必中諸葛亮伏兵之計!”眾視之,乃天水冀縣人,姓姜名維,字伯約。其父名姜冏,昔日曾為天水郡功曹,因羌人之亂沒于王事。姜維自幼博覽群書,兵法武藝無所不通;奉母至孝,郡人敬之;后為中郎將,就參本郡軍事。姜維謂太守馬遵道:“近聞諸葛亮已得南安,夏侯楙非死即已遭擒,救之無益于事。不如設計緊守天水,并命人至長安告急,以待援兵。某聞大將張郃已出長安,旬日將至,故請大人保守此城為要。”馬遵聞聽,著慌道:“城中這些許兵馬,如何守得住?夏侯駙馬不知死活,某便已獲罪朝廷,不如投降。”
姜維笑道:“尚未一戰,焉能輕易投降?便是要降,也要勝他一陣,令孔明重視我等。某有一計,可敗諸葛亮,使其知我本事。”馬遵大喜,請道其詳。姜維道:“諸葛亮前來攻城,其必伏兵于郡后;賺我兵出城與戰,他卻乘虛襲我城池。某愿請精兵三千,伏于要路。太守率兵出城與戰,其若佯敗,不可遠追,止行三十里便回;但看火起為號,前后夾攻,可獲大勝。如諸葛亮自來,必為某所擒。”馬遵遂用其計,付精兵與姜維去訖。次日,蜀將張翼兵至,在城外討戰。太守馬遵親自與副將梁虔引兵出戰,留郡丞梁緒、尹賞守城。
張翼見城內兵出,便上前搦戰,梁虔奮勇相敵。戰有三十回合,張翼暗贊梁虔之勇,即虛晃一招,撥馬而走。馬遵見梁虔勝了,將手中長矛一舉,揮軍追擊,卻依姜維之計,只追出三十里便回。原來孔明果遣魏延引軍埋伏于山僻之中,只待張翼誘天水人馬離城,便乘虛襲之。魏延躲在叢林之中,見天水軍馬追趕張翼去了,便率伏兵大起,繞至天水城下。恰待攻城,忽然喊聲大震,四面火光沖天。當先一員少年將軍,挺槍躍馬言道:“蜀將少來!汝見天水姜伯約乎?”魏延不想這里竟有一支伏軍,揮刀直取姜維。戰不數合,姜維精神倍長。魏延大驚,暗忖道:“誰想此處有這般人物!”正激戰時,馬遵、梁虔引軍殺回,前后夾攻蜀兵。魏延首尾不能相顧,只好仗滿身武藝沖開條血路,引敗兵奔走,姜維隨后趕來。
魏延敗回,正遇丞相孔明引大軍前來,即報說中了敵人之計,并述姜維槍法精熟,某幾乎不是其敵手。孔明驚問道:“姜維系何人也,識吾玄機?”有南安降將稟道:“姜維字伯約,天水冀縣人也;事母至孝,文武雙全,智勇足備,乃當世英杰。”孔明問道:“其母何在?”降將道:“現在冀縣居住。因其縣小,并無兵馬把守。”孔明即令張翼率二百兵,至冀縣搬請姜維老母至營,需善言呵護,不可驚嚇。張翼領兵去了。姜維見孔明自引大軍前來,不敢再追,即回天水見太守馬遵道:“明日孔明必然自引大軍前來。彼料我軍在城中堅守,必然并力攻打。今可將本部軍馬分為四枝:某引一軍伏于城東,截住彼兵;太守與梁虔、尹賞各引一軍城外埋伏,梁緒率百姓在城上守御。”馬遵均依其說,當下分撥已定。次日孔明果率大軍至天水,傳令三軍鼓噪直上。梁緒率軍死守,直至半夜。忽然四下火光沖天,喊聲震地,正東一支軍馬飛馳前來,姜維挺槍而至。孔明令關興敵住,二人戰夠二十回合,姜維槍法不亂。又聽鼓聲如雷,馬遵、梁虔、尹賞三支軍包抄過來,蜀兵大亂。張苞將孔明救出,魏延斷后,敗回大寨。稍頃關興亦敗回,向孔明贊那姜維道:“真好槍法,仿佛我叔父趙子龍本事。”孔明嘆道:“兵不在多,在于調遣,此人真將才也!”即重新派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