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我和它都沉默了,它沒再問,我沒再答。
第二天一早,它離開了。
我本想說些挽留的話,然而在看見它翱翔于天空自由的模樣時,已經到了嘴邊的挽留,隨風散了。
峽谷回到了曾經的模樣,它什么都沒留下,一片羽毛都沒有。
唯一有著它存在痕跡的,只有那池被鮮血浸染了的露水。
自相遇那天起,它的鮮血就隨著露水被我吸收,被我汲取,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再無法分割。
它離開的那天清晨下起了朦朧的細雨,我在雨中望著毫無變化的峽谷,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有失去。
我想了又想,思了又思,這才明白,我什么都沒失去,而是多了顆向往自由與光明的心,多了顆不甘寂寞與孤獨的心,這是它給我的禮物,也是它給我心中插下的一支箭。
這支箭鋒利無比,刺破了我在漫漫長夜中披上的戰甲,直入心田。
而也就是在那支箭刺入我的心田后,好奇怪。
曾經寒冷的風,突然變得溫柔了起來。
曾經孤寂的夜,突然變得絢爛了起來。
曾經不屈的竹,突然變得多愁善感了起來。
時間越來越難熬了。
沒有它的時間,越來越難熬了。
一天,三天,七天……
以前我除了四季不曾在意的流動,現在卻成了我最大的期盼。
它會回來嗎?
什么時候回來?
會以怎樣的姿態?
只要沒有受傷,那么以什么樣的姿態都行。
只要沒有受傷,那么什么時候回來都行。
只要沒有受傷,回不回來都行……
我好想它,我開始后悔它離去的那天選擇了沉默。
時間熬的越久,后悔便越強烈。
可一想到它那副自由如風的模樣,我心中的后悔便被自卑給藏起來了,便被自卑給殺死了。
一棵生長于狹隘峽谷中的苦竹,一棵被大地所禁錮的苦竹,一棵不能在天空自由翱翔的苦竹,憑什么,留下那只如風的青鳥?
對啊,憑什么。
我怎能為了自己的歡愉,去殘忍的禁錮向往自由的它?
我不能,我,不能……
我要將那強烈的思念變成一滴晨露吞進肚子里,不讓任何生命發現它,不讓任何生命發現我在它離開后偷偷思念、偷偷流淚。
一個月,三個月,夏天來了,又過去了,一整個夏天,它都沒有回來。
我想,不是它忘了我,而是我的夏天不夠長,不能等到它回來。
畢竟天那么那么高,地那么那么的寬,它小小的翅膀,要飛好久好久才能回家,要飛好久好久才能回來。
我想,它的家一定住在天邊,住在一個很遠很遠地方……
我始終不愿承認,始終不愿認輸,我很怕輸,很怕很怕。
秋天到了,峽谷還是那副模樣,沒有特別的變化,沒有特別的它。
那天黃昏,我如往常般在晚風中望著殘缺的黃昏思念,望著遙不可及的天空,遙不可及的自由,以及那遙不可及卻又逐漸清晰的它。
那個秋天的黃昏,它帶著滿身咸濕的海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