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全體人類共同的最初記憶。

　　——機器人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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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卡握緊雙拳，腿腳卻止不住地打顫。

　　他的面前，是兩條白狼，目光兇狠，利牙外露，像要馬上撲上去撕碎他。

　　白狼身后，一個高年級學生，得意洋洋。

　　“應該用不著我變形了吧，我的兩條小狼就足夠教訓你了。”說著，他端詳起自己的一條手臂。

　　手臂逐漸變粗，長出尖利的指甲，成為一個狼爪！

　　周圍，很多圍觀的學生。

　　“他就是德卡，那個瘋子的兒子！”

　　“哪個瘋子？”

　　“就是那個違反禁忌修煉熊人變形術、后來心智全失被趕出村子的！”

　　“瘋了吧，我們這樣的德魯伊村，又不是戰斗前線，修煉狼人變形術就足夠了，干嘛冒險練習熊人。”

　　“就是，那不是外圍高等級戰士們才能掌控的法術嘛……吃飽了撐的！”

　　“德拉斯，讓你的小狼咬死他！他爸爸是瘋子，他也一定是！”

　　名叫德拉斯的高年級學生微微一笑，揮手。

　　兩只白狼撲了上去。

　　德卡下意識地收回拳頭，捂住腦袋，蜷縮起來。

　　他決定，等死。

　　然而，身旁的空氣陡然增加了流速！

　　溫度迅速下降！

　　只聽得兩只狼的慘叫，越來越遠。

　　“德拉斯，再讓我看到你欺負低年級同學，我連你一起吹上天。”一個聲音響起。

　　德卡顫抖著睜開眼。

　　一個勻稱高大的背影映入眼簾——是年級組長，中輝老師。

　　中輝老師是一名主修風系魔法的德魯伊，也就是風德。

　　橙色的長發垂肩，背影是一個年輕人的體態，臉上卻有很多皺紋——那是因修習風系魔法留下的痕跡。

　　“聽到沒有！”中輝老師厲聲喝道，紫色的瞳仁積聚著怒火。

　　“這個老師是誰啊？”

　　“年級組長，好像認識那個小瘋子的爸爸！”

　　“難怪護著小瘋子！”同學們繼續議論著。

　　中輝老師的背后，罡風從地而起，周遭的樹木隨之搖擺。

　　德拉斯面色如鐵，抬頭看看上天的白狼，收起了法術，悻悻離去。

　　“看什么看！好好學習去！一群閑了吧唧的家伙！跟利刃魔的戰斗還沒勝利呢！”

　　圍觀的學生們也迅速散去。

　　“德卡，你沒事吧……”中輝老師拍拍德卡的肩膀。

　　“老師……給您添麻煩了……”德卡垂著頭。

　　“德卡，我想，以我和你父親以前的交情，你不用這么說……”中輝老師掐了掐德卡的后脖頸。

　　“老師，我爸爸，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從我有記憶開始沒多久，他就被驅逐了……”

　　中輝老師沉默許久。

　　“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跟你慢慢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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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德卡有限的記憶里，父親的形象是一個圓圓的胖子。

　　不高，戴著眼鏡，經常鼓搗出一些稀奇的魔法裝備，跟隨瓦瑞夫商會的騾馬出村，換回家庭需要的各種物資。

　　是的，父親并不擅長戰斗，相比這個德魯伊小村的其他人來說，父親是個文人。

　　事實上，其他人也并非戰斗專家。

　　他們的村子規模等級都很初級，是被包裹在中心的安全區域。

　　偶然有利刃魔，像漏網之魚一樣來到村子附近，就會被風德或是狼德殺死。

　　如同學們議論的一樣，變形成熊的法術，對普通德魯伊來說是極其危險的，未經特殊訓練很難掌握，還容易心智全失。

　　而風系魔法、變狼和召喚野獸，則安全得多。

　　德卡的印象里，只在歷史書中看到過一次，外圍的高級德魯伊戰士，支援村子的情況。

　　那次，利刃魔來了很多，高級戰士們大部分是召喚系，他們召喚出巨大的熊，撲向敵人，不一會兒就取得了完勝。

　　那些圖畫和文字，始終揮之不去。

　　德卡主修的也是召喚，但現在的他，還只能召喚出一只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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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孩子的天賦怎么樣？”校長問中輝老師。

　　“唉，不怎么樣，三年級了，還只能召喚出烏鴉。”中輝老師搖搖頭，有些無奈。

　　“我問的是那個高年級的孩子，那個尖子生，”校長說，“中輝，你太在意那段友情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能夠戰斗的新人，前線已經很久沒有聲音回報了，別去打壓那些尖子生。”

　　“校長，戰斗力雖然強，但作為德魯伊，并未掌握與自然和同類和諧的真諦，也能成為優秀的戰士嗎？”中輝老師反問。

　　“那你所謂品德優秀、懂得與自然和同類和諧相處的德魯伊學生，能打得過德拉斯這樣的尖子生嗎？打利刃魔可不靠品德，要靠殺傷力啊……”校長表情嚴肅。

　　中輝老師搖搖頭：“校長，您選送的優秀畢業生，都是按照殺傷力排行送出去的吧？”

　　校長點點頭：“不然呢？你難道沒有嗅到周遭的危機？”

　　中輝老師苦笑：“嗅到了，也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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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德卡來到中輝老師家。

　　藤蔓纏繞著家具，卻絲毫沒有陰森感。

　　室內很明亮。

　　很多個橡木智者飄蕩在屋子里，橙黃色的光芒溫暖和煦。

　　“你學了沒，我只修了一點，用來養傷和照明，哈哈。”中輝老師端來幾盤菜。

　　“老師教了，但我還沒學會。”德卡搖搖頭。

　　“慢慢來，總有學會的時候的。”

　　兩人坐在桌前，說著學業和同學們，還有書上寫的村子周圍的歷次戰斗。

　　“老師，爸爸最后離開時，情景是怎么樣的？”德卡突然發問。

　　氣氛冷卻下來，更多的橡木智者湊到兩人跟前，也無法讓空氣更暖。

　　中輝老師嘆了一口氣。

　　“玉熔他……他在那次遠行之后，先闖進了我的屋子，很急切地說著什么。”

　　玉熔，德卡才想起，這是他父親的名字。

　　“他說了什么？”

　　“我聽不懂！真的，他口中所說的話語，我根本無法理解，對了，那一次的瓦瑞夫商會隊伍，只有他一人活著回來，其他人下落不明，我們派出的調查小隊至今也沒有消息。”

　　“為什么會……為什么爸爸會胡言亂語……”德卡的眼淚在打轉。

　　“是修煉變形術——變熊魔法的副作用，他在旅行途中違背村子的禁忌，修習這種危險的魔法，大概率是遭遇了襲擊……”

　　“那村子里的人難道不知道嗎？推斷不出來嗎！”

　　“都知道，護送的狼人戰士都死光了，他肯定為了活命才練的。但是禁忌就是禁忌，之前的村民付出過血的代價——違規修煉的后果，可能對村民造成殺傷……那天，我含淚跟隨一眾初級戰士，將他送出村子。”中輝老師面色凝重。

　　“不，老師，您撒謊了……我聽聞的說法，沒有那么平和！”德卡的眼淚奪眶而出。

　　老師面部的褶皺更深了。

　　“嗯，他最后失去了心智，咬傷了兩名戰士，被一巨斧砍中前胸，才疼得逃進密林深處，”中輝老師，“他那時的身上，已經竄出了狗熊的毛，說話的聲音完全成為了野獸的嘶吼……原諒我吧，孩子。”

　　師生兩人在桌上，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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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荏苒。

　　“今天我們要學習的是，召喚狂狼和熊的魔法，”召喚系老師抬手，“注意看手中的講義，領會很重要，這也是最后一課。”

　　“最后一課？”同學們議論紛紛。

　　“是的，前方有考驗大家的戰斗，校長提前通知了我，加快進度。”老師說。

　　坐在角落里的德卡，還沒從前一天的興奮中回過神來。

　　前一天，他召喚成功了第一頭白狼。

　　然而，沒高興多久，接下來就要被召喚狂狼、甚至熊的學業困擾……

　　今天更早的時候，一只渡鴉飛進校長辦公室的窗子。

　　“……它們，它們死不了……成群結隊，還可以傳送……我們盡力了……”

　　——帶血的字條。

　　校長聯絡戰備部：“你們的渡鴉飛到我這里了，連定位都沒設置好，前方到底怎么了！”

　　戰備部回應后，校長緊急召開了戰斗準備會議，催促各法術系老師加緊教學，輸送戰士給戰備部，并放出大量渡鴉向羅格營地——戰斗指揮中心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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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課程臨近結束，德卡局促不安。

　　“戰斗？這就要戰斗了嗎？”身旁的同學都詫異不已。

　　“你們當中的每一個人，可能都要投身戰斗，因為，前方渡鴉帶來的消息是：敵人可以傳送，這就突破了外圍高等戰士的防線，現在，他們正在急速重新布防，但在布防的間隙，敵人極有可能來襲。”老師話音剛落，尖叫聲從四面傳來。

　　“拉卡尼休！拉卡尼休！”尖利刺耳的怪叫，在校園旁響起。

　　成群結隊的藍色利刃魔，從空氣中的一個漩渦里掉下來。

　　它們手握彎刀和鋼盾，雖然只有半人高，卻出奇敏捷。

　　頭上的犄角，昭示著惡魔的身份，突出的怪眼，貪婪地掃視著周遭一切。

　　它們追砍著周圍的平民德魯伊，少數幾個平民用火風暴抵擋了一小會兒，還有的為自己裝上颶風裝甲后抱頭鼠竄，更多的平民，倒在了利刃之下。

　　校園周圍的初級衛兵和老師們趕忙頂上，卻被大量的利刃魔打得節節敗退。

　　恐懼包圍了教室，連老師都呆立住了。

　　然而，周遭的尖叫卻讓德卡的心底深處，油然而生一股怒火。

　　他是戰斗力墊底的，學渣一個。

　　卻無比想為父親復仇。

　　是的，正是因為這些殺戮惡魔，他的父親九死一生后，仍被驅逐出村。

　　他，要用剛剛學會的召喚術，用一只狼，一只烏鴉，去戰斗！

　　“誰跟我下樓，去幫老師們打？”德卡站起身來，振臂高呼。

　　沒有人回應。

　　幾秒鐘后，教室門被一腳踹開。

　　“有能打的沒有！趕緊加入我們下樓去打！”——是高年級的學生們。

　　德卡沒有猶豫，沖出了教室。

　　“你們已經學過召喚熊了吧？”一個高年級學生問。

　　“嗯，今天剛學。”德卡邊跑下樓邊說。

　　“聽說了，你們加快了進度，一會兒就用熊去打，你自己注意隱蔽。”

　　到了一層，高年級的幾個學生揮動手臂。

　　十幾頭巨大的灰熊從天而降，將密密麻麻的利刃魔隊伍砸出幾個大坑。

　　不遠處，中輝老師帶著幾個風系魔法德魯伊，用颶風將不計其數的利刃魔吹上天。

　　那些利刃魔重重摔倒地面，被熊和狼撕成碎片，或是被藤蔓纏起來，絞碎。

　　白色，紅色和橙色的橡木智者，在天空飄蕩，為戰士們送去保護和祝福，也有一些被利刃魔揪住，撕碎。

　　德卡召喚出他的白狼和烏鴉，他只能做到侵擾敵人，甚至沒有什么殺傷力。

　　一陣混戰后，利刃魔在風系魔法德魯伊老師們的打擊下，悉數倒地。

　　在大家剛準備松一口氣時……

　　一個蒼老的、詭異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

　　“小心！”中輝老師朝著一個年輕的老師大喊。

　　年輕老師的背后，已經死透的利刃魔，竟然爬了起來，抬手給了老師一刀，正中后背！

　　濃霧中，走出幾十個手握禪杖的怪物。

　　一樣的藍色皮膚，一樣的頭頂犄角。

　　“利刃巫師！加快毀掉利刃魔的尸體！它們會復活！”中輝老師大吼。

　　所有召喚系德魯伊趕緊把藤蔓和狂狼召喚出來，加快尸體的處理。

　　但這樣一來，作為主要戰力的熊數量就不夠了——對于一個德魯伊來說，自己召喚的狼和熊并不能共存。

　　利刃巫師顫顫巍巍地走過來，一路上，剛剛被打死的利刃魔又重新站立起來。

　　戰局再次陷入困局……

　　潮水般的利刃魔涌進學校大樓，變形系的老師們是唯一擅長近戰的戰士。

　　于是，一頭頭身材修長的狼人，出現在校園里，瘋狂地撲殺著利刃魔。

　　他們的利爪帶著火焰，焚燒尸體，他們的尖牙嗜血，撕開敵人的胸膛……

　　但這一切，在簡單的龐大數量面前，根本無法奏效。

　　“羅格營地，敵人數量太多了，甚至有冰魔法免疫的頭目，我們的范圍攻擊不起作用……”校長繼續緊急釋放著烏鴉。

　　德卡跟隨高年級學生一道，且戰且退。

　　他看到，當初欺負他的德拉斯躲在所有高年級學生身后，自私而猥瑣，他的熊因為距離太遠，不時被傳送回身邊，根本無法長期戰斗在前線。

　　“德拉斯，你特么倒是靠近點啊！還有，你不是會變狼嗎！”他的同學怒吼道。

　　然而德拉斯不為所動，繼續蜷縮在后面，表情緊張。

　　“你呢！低年級的！你在干嘛！靠小鳥和小狗打仗？”高年級的學生喊破了嗓子。

　　“當心——”

　　身邊的空氣開始扭曲，三五個利刃魔從天而降，還帶著一個利刃巫師！

　　那巫師一個火球砸在德拉斯臉上，半個臉炭黑，他叫苦不迭，緊張中，被召喚的灰熊不再受管束，拋棄他，逃向了遠方。

　　“快召熊出來啊……我們要死光了！”高年級學生聲音崩潰。

　　“熊……熊……老師的講義……”德卡由于緊張，開始絮絮叨叨。

　　而德卡身邊的數個召喚系高年級德魯伊，被利刃魔圍住，倒下了。

　　“德卡！”遠處響起中輝老師的吼聲，“小心火球！”

　　德卡仍舊愣在原地。

　　利刃巫師的火球已在半空！飛行路線上，被帶動的空氣濃烈粘稠，拉出一條軌道。

　　灼熱感近在咫尺！

　　“熊……熊啊……”德卡絕望了，他再次抱頭，蜷縮在地上。

　　嘭！

　　一聲巨響。

　　德卡安然無恙。

　　隨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怒吼，野獸的怒吼。

　　他睜開眼，一頭巨型灰熊遮住了太陽。

　　他從未見過如此大的召喚物，比其他灰熊大出了兩三倍！

　　身上的毛如同鋼筋，根根直立，臉盆大小的熊掌拍擊在地面，讓周遭的利刃巫師都站不穩了。

　　“元素系！抓緊輸出！”中輝老師大喊，“趁著敵人被振暈！”

　　巨熊直起上身，又重重落下，地動山搖。

　　這劇烈的晃動，為其他德魯伊提供了寶貴的輸出時間。

　　火焰在巨熊的掌間燃燒，它張開血盆大口，撕咬，啃噬。

　　血紅的眼睛，仿佛射出烈焰，它像一個從地獄歸來的戰神……

　　戰局一點點被扭轉過來。

　　“這就是高等級戰士的召喚物嗎？”一名初級教師不禁感嘆道，“……所謂以以一敵萬的戰力，但是，為什么沒找到召喚它的德魯伊？”

　　而他的身旁，正在法術冷卻期的中輝老師，早已老淚縱橫：“不，年輕人，你再仔細看，這頭熊……它在用魔法，而召喚物是不會魔法的，它不是召喚物。”

　　“難道！”

　　“沒錯，熊德系法術——震波，可以AOE群體振暈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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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所有敵人被消滅殆盡時，德卡再次看向巨熊。

　　巨熊直起身來，露出胸前巨大的傷疤。

　　巨熊也看向他一眼，隨后，再次走進了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