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回國
叮~
電梯到達樓層。
同一時間,隔壁房間的電腦屏幕上,管家推著餐車出現在電梯口。
簡先生看過筆記本上傳來的實時影像,從跑步機上下來。一手抓著背心的邊,簡單粗暴,單手脫衣。
扔衣服之前順手擦了把頭上的汗。
拿過沙發靠背上早就準備好的干凈衣服,簡先生長腿一邁,閃身進了浴室。
從管家出現在屏幕上的那一秒開始,到簡先生清爽出門,總共用時不到十秒。
簡先生甚至比管家更早一步到達明諾的房門外。
敲門。
檢查餐車。
三人份的F式早餐,一盒冰水眼罩。
簡先生拆開眼罩盒子,垂眸看下去,濃密的睫羽不合時宜地遮住了眼底的流光,掩蓋了那雙幽黑瞳眸里難得浮現的些許情緒。
確認無誤后,簡先生遞給管家小費,管家說著浪漫的法語,最后用中文道了聲“謝謝”。
臨走前,高瘦的F國管家微微側身,與開門的卡翠娜道了早安,這才笑著離開。
簡先生接過餐車,卡翠娜倚在門口,雙手抱臂,看上去等了很久。
她興致盎然地把簡先生排查餐車的樣子從頭看到尾。
冷靜,冷漠,專業,嚴謹。
微濕的頭發揮散著荷爾蒙的誘惑,模特般僵硬的面孔洋溢著東方霸總的禁欲。
賊拉有趣。
老劉那賤作賤作的本事怕就是從明小諾這里偷學來的。
簡先生檢查完起身看向她的那一刻,卡翠娜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一只粗大的手牢牢攥住,連筋帶脈即將拔地而起那種。
噗通、噗通~
卡翠娜雙手捧心,眼前驟然一亮。
餐車頭正對房門,而卡翠娜擋在過道上。
簡先生朝她點點頭,刻板的臉色長年累月、千篇一律:“早上好!”
卡翠娜雙手捂嘴:啊啊啊,大帥逼啊!人好看,聲音好聽,腿還長,我闊以!
卡翠娜和明諾相識數載,自認有過命的交情,竟從來不知道明諾身邊這個撲克臉保鏢,墨鏡下的那雙眼睛居然如此清澈靈動。
難怪她這些年不管怎么慫恿明諾,讓她換個知趣懂事的保鏢,明諾卻從不點頭。
非冰塊不合作。
原來是藏了這么個寶貝。
戴墨鏡的簡先生很酷,明家所有戴墨鏡的保鏢都很酷,可取下墨鏡后,容貌能讓見之忘俗、見之不忘的寥寥無幾。
卡翠娜輕咳一聲,拍拍身上并無褶皺的紅色西裝外套,收起輕佻不正經的神情,嘴角輕輕往上揚,露出名媛的標準微笑,揮手回應道,“嗨!好久不見啊!簡先生!”
簡先生頷首,卡翠娜站著不動。
僵持了一會兒,簡先生淡淡說道:“麻煩讓讓!”
“……哦,好的好的,你請進!”
不解風情的木頭!
卡翠娜跟在身后咬牙切齒,保持微笑。
高跟鞋一勾,鎖上房門,卡翠娜熱情如火的視線始終亦步亦趨地追隨著簡先生。
不同于見慣了的萬年不變的黑色西裝、墨鏡、耳朵上掛著的黑色耳麥……
用卡翠娜以前的話說,明家的保鏢從頭到腳沒一處不在裝·B!
簡先生尤是。
今天的簡先生只穿著簡單舒適的休閑服。
羽諾黑色經典款。
短袖polo,包裹住他完美的倒三角身材。
寬肩窄腰。
衣服的扣子未扣,行動時微微露出鎖骨以下的麥色肌理。
上衣領口位置有羽諾的商標——一片占據半邊衣領的金色羽毛。
袖子挽至手肘。
肌肉緊實。
直筒長褲。
腰間用金線勾勒出龍飛鳳舞的“諾”字。
穿著休閑服的簡先生,推著餐車邁開長腿緩緩走來,他目不斜視,好看的雙唇永遠抿成一條直直的長線。
他正裝的時候冷硬刻板,一言一行仿若沒有感情、只知道聽從指令的機器人。
而換上尋常的休閑裝扮,再看那雙清澈有神的眼睛,簡先生更像是不善與人交流的單純大男孩。
從此有了幾分居家的煙火人間氣。
反轉,顛覆。
“Nice!”
卡翠娜吹著口哨,向簡先生拋去一個媚眼,簡先生背對著她低頭擺餐,一語不發。
明諾聽到外頭聲響,艱難睜開眼睛,裹著被子滾過來,又滾過去,直到滾舒坦了,這才把被子一掀,纖細的長腿夾著被子,四肢攤開,長嘆口氣,晃晃悠悠下地。
推開房門,又是一個一絲不茍的名媛。
出來的時候,卡翠娜正歪著頭攏一側的波浪卷發,面朝簡先生笑得如癡如醉。
明諾:“……”
“過來吃飯。”
見她出來,簡先生取下手套,紳士地替她拉開椅子,仿若看不到明諾臉上的異常。
卡翠娜朝明諾擺擺手,示意她先吃,自己則繼續一臉癡迷地盯著簡先生,贊嘆道:“保鏢哥哥,你真賢惠!”
簡先生恍若未聞,從餐車上取了新手套,卡翠娜少女心泛濫,越看心神越發地蕩漾。
可溫柔淑女畢竟不是她的風格,不到半刻鐘,她便露出了本性,單刀直入,問:“簡先生有女朋友了嗎?”
“……”
咳~
明諾捂著嘴,忍笑忍得難受。
簡先生淡淡掃她一眼,因為位置的原因,只看到一頭落肩的如瀑秀發,抖動歡快。
“有嗎有嗎?不說話我就當你單身了哈!”卡翠娜縱橫時尚界數年,早見慣了國內外模特界、娛樂圈形形色色的優質美男,卻也不得不承認,簡先生的長相、身材與那些人相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著實對她胃口。
再加上他那一身生人勿進的高冷氣場。
緊實的肌肉。
力與美的完美結合。
簡直——無敵了!
話說到這上頭,簡先生依然無動于衷,沒有承認有對象,可也沒有否認。
他走開幾步,拿牛奶的間隙趁機用余光打量明諾。
沒有化妝,嘴唇紅潤,膚色細膩,臉色還好。
臉上戴了墨鏡,遮去了大半張臉,但仍能從側面看出眼睛的紅腫。
簡先生往她盤子里放了她喜歡吃的牛角包,端去杯溫牛奶。
明諾唇角彎彎,朝他笑道:“謝謝!簡先生也坐下和我們一起吃吧!”
聲音有些沙啞,沒了以往的清亮。
簡先生皺了皺眉,在明諾的左手邊坐了下來。
不動聲色把她的牛角包拿走,換成涂了藍莓醬的蒸蛋糕。
明諾沒說話,甚至連神情都沒變一下,拿起銀色的小叉子,給什么吃什么。
卡翠娜見狀愣了一下,卻突然覺得自己悟到了什么。
她在心里默默嘆息了聲,謹以此祭奠自己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單向愛情。
白眼瞥明諾。
閨(禍)蜜(水)!
左擁右抱,不給自己留一個。
但天涯何處無芳草呢!
卡翠娜是個重友輕色之人,因此她很快就接受了“事實”,不再執著自己跟簡先生有個什么。
她退而求其次,問簡先生:“簡先生有興趣做羽諾的首席男模嗎?”
羽諾,是劉羽,也就是卡翠娜,和明諾在大學期間成立的服裝品牌。
只是明諾對服裝設計的興趣不大,只因為和卡翠娜私交甚好,兩人當時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像連體嬰兒似的整日連在一起,因此羽諾也算是從她手里起來的。
唯一的區別是,卡翠娜把羽諾當事業來做,而明諾只當陪朋友奮斗,屬于玩票性質。
自從卡翠娜把工作重心轉移到海外后,明諾便想從羽諾退出來。
但卡翠娜不依,她說你懶可以,不想做事也成,但退出不行。
羽諾,羽諾,沒有諾,只有羽,就構不成一個完整的羽諾。
在卡翠娜的胡攪蠻纏下,明諾節節敗退,不得不擔任羽諾的中華區名譽董事一職,實際就是個萬事不管的光棍司令。
偶爾出幾張設計圖,然后心安理得地領著羽諾的股份,吃著豐厚地紅利。
俗稱——米蟲。
明諾在F國待了整整一個月,期間她終于想起了自己身為羽諾創始人的職責。
同羽諾創立之初一樣,跟卡翠娜形影不離,一直為秀臺忙前忙后。
腳不沾地。
恨不得把一分鐘掰開來,每一秒都能當一個小時來花。
中外模特需要仔細磨合,化妝師、造型師、攝影師等各部門也需要的磨煉默契配和的能力。
服裝、珠寶、一樣一樣往模特身上試……
哪里線條不好,改;哪里搭配別扭,改……
舞臺布置,看秀臺,燈光,音樂……
媒體、海內外知名名媛、明星需要親自邀請……
好在卡翠娜之前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兩人又非第一次開秀,有什么問題一般當下就能處理好。
國風那一場,明諾和簡先生更是親自披甲上陣,兩個氣質逆天的人穿著羽諾的情侶主推款——霓裳羽衣上臺走秀。
古老而神秘的東方,掀開那一層輕薄的紗幔,從仙霧中現身,正款步像世界走來。
宜古宜今的及地長裙禮服、男士收腰長袍,淡紋蜀繡,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現著淡淡的祥光,高貴而典雅;女子面紗遮面,廣袖留仙,窈窕的身姿,古典的氣韻,玉帶當飄,仿若東方壁畫活現在世人眼前。
國樂錚錚,清泉流水。
東方模特仙氣精致,動靜兩宜。
西方模特端莊古典,令人耳目一新。
水乳交融,完美融合。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卡翠娜腳踩恨天高,攜領五十多名海內外名模出來謝幕,觀眾掌聲雷動,閃光燈“咔嚓”聲交相應和。
明諾抱了抱好友,在她耳邊說:“恭喜我們大設計師此次大秀又又又取得圓滿成功!”拍拍背,“好樣的,寶貝兒!”
恨天高揠苗助長把卡翠娜的身高平地拉長,讓卡翠娜站在高海拔的模特群里也不至于雞立鶴群,獨草一株。
終于和明諾同高,卡翠娜只想說——視野真特么好!
大秀圓滿結束,可她看著懷里的好友,卻怎么也說不出一句“同喜同喜”!
直到回到國內,明諾才終于懂了秀場最后卡翠娜的那番欲言又止。
“什么時候…發生的?”
明諾兩腿發軟,甚至連站著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就那樣蹲著,像無助的游子,像窮途末路的旅人。
她的腰板不再挺直,情緒疏于管理。
臉埋在膝蓋里,做著一切她名媛手冊里明令禁止的異樣舉動。
粉色滿天星和白色菊花束成的花,被她牢牢抓在手里,好像只要不放下去,不放到那冰涼的地上,不交出去,她一直拿著,一直拿著,她就能自欺欺人地認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幻覺。
是惡作劇。
是她心底的魔鬼催發的一場噩夢。
“八月十七。”過了半晌,簡先生輕聲說。
八月十七號,一個月前,她飛F國的那天。
“具體時間呢!”
明諾閉著眼睛,強忍著不知是暈機帶來的不適還是因為慌亂帶來的惡心感。
再給她安一千個一萬個J.K.羅琳的腦洞,她也絕想不到和宋千帆再次見面時會是這樣一個場合。
他在笑。
而她在哭。
他睡著了,再也醒不過來。
而她,還活著。
簡先生手里拿著墨鏡,平靜幽深的眸子靜靜注視著照片上的帥氣男孩。
宋千帆,一個像上了發條般永遠肆意飛揚、敢愛敢恨的男孩。
照片上的一幕,簡先生至今仍記憶猶新。
一個多月以前的中午時分,宋千帆去公司給小諾送飯。離開時,小諾追出去遞了瓶水給他。
照片是明諾自己拍的,宋千帆坐在摩托車上,剛喝完水,喉結上流淌的分不清是水還是汗,他伸手去拿頭盔,大概察覺到明諾在拍他,突然偏過頭來,對著鏡頭笑。
那笑容。
很純粹。
很簡單。
也很打動人心。
用小女孩的話來說,他笑的時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而明諾,就是他的星星。
“八月十六號晚上到的俱樂部,當天晚上他就住在風渡口。八月十七號七點其他賽車手陸續抵達,九點,眾人出現在盤山公路,十點整,比賽正式進行,十點一十,無線電接收到車手出了意外,搜救隊入山搜救,十一點十五,急救車接到人,但因為傷勢過重,十一點五十九分,在省附一手術室……”走了。
看著宋千帆過分燦爛干凈的笑臉,即使冷漠如簡先生,也難以將最后那兩個字輕易附加但他身上。
他轉了話題,說道:“航拍機拍攝到了全部過程,夫人那兒有拷貝。”
明諾將臉埋在胳膊里,悶聲道:“十點一十,是我發那條信息之后。”
她躲在被子里偷偷怨他、罵他的時候,當她拿著手機看著他通信頭像怪他太狠心的時候,原來,這個人不是不回信息,而是再也回不了信息。
“小諾!”
簡先生冷聲呵斥道:“這事與你無關,它只是個意外!”
明諾只顧著搖頭,不答話。簡先生把她攬在懷里,嘴笨的不知道該怎么安撫,只好抱著她,無言地告訴她,他在這里,陪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明諾還死死抓著手里的花束,“哥,帶我回家!”
求求你,帶我走吧!
就現在。
求別再留在這兒,我不想聽廣播里低沉的樂曲了,不想碰觸那冰涼的墓碑了……
最不想,最不想一抬頭就看到上面印有他容貌的照片。
不聽。
不碰。
不看。
只要自己不承認,在這里睡著的,誰又能證明就是宋千帆呢!
“小諾,……”
“別說!”
求你別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意外!
很大可能是因為我的任性而發生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