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坐在村口的老柳樹下,雙手拄著一根黝黑油亮的拐棍,身下的板凳和樹上的幾片殘葉一樣,顫顫巍巍。老人包裹在皺紋中的雙眼一直盯著村口的方向,若有若無的秋風,一遍遍地吹著,慢慢帶走了樹上的殘葉,也在慢慢吹淡老人眼里的光。
遠處有汽車駛來的聲音,輪胎在石子路上發出陣陣轟鳴,老人的年紀太大了,直到汽車駛進村口石碑前,老人才發現,吃力的從板凳上起身,顫抖著舉起一只布滿溝壑且干枯的手。
白色的小轎車在老人身邊停了下來,一個中年男人搖下了車窗,大聲問道:“劉叔,您怎么還在這坐著呀,這秋天的風寒,您年紀這么大,天天這么吹,身體可是遭不住的啊。”,老人微笑的擺擺手,略帶急迫的問道,“小李,你從哪回來?有沒有看到我家大黃?”
中年人苦笑著說到“劉叔,你的大黃都走丟一個多月了,你這樣天天在村口等著也不是個事啊,您要實在喜歡狗,讓您女兒再給您買條不就得了,您那大黃也就是個土狗,又不是什么名貴品種,您這廢的是個什么勁啊。”說完皺著眉頭不解的看者老人。
老人移開目光看向那顆老柳樹,喃喃到,“那不一樣,大黃跟著我十幾年了,每次他偷溜出去玩,我都是在這里等他回來,這回怎么不回來了呢。”中年人無奈地搖搖頭,又叮囑了幾句老人注意身體,搖上車窗開遠了,老人抬眼看了看已經西斜的殘陽,拎起了木板凳,向夕陽里的農家院里緩緩走去。
老人吱嘎的推開院子門,不遠處幾塊木板搭建的簡易狗窩半個身子隱秘在屋檐的陰影里,老人盯著狗窩看了許久,走進屋中端出準備好的狗食,蹲下身子倒掉紋絲未動的昨天的剩糧,換上了新鮮的狗糧,嘆了一口氣,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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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不大的電視發呆,手里把玩著大黃喜歡的玩具球,窗外傳來兒童的嬉鬧聲和些許犬吠。
鏡頭拉出窗外,越過屋頂,到屋后墻角處。一群蒼蠅嗡嗡叫著圍繞著一只中形犬類尸體,由于死亡時間太長,已經開始大部分腐爛,只能從些許部分能看出它以前淡黃色的毛發。
時間回到大約半個月前,大黃在屋后的干草堆里趴著睡覺,一只灰色半米長的老鼠鉆過隔壁柵欄的缺口,一頭扎進了大黃睡覺的干草堆,大黃驚醒沖著老鼠所在的位置大聲叫嚷著,老鼠并沒有理會大黃的警告,快速爬上不高的窗口,竄進了老人所在的臥室,大黃趕緊追過去,兩個前爪趴在窗沿上大聲沖著屋內狂吠。
大黃的叫聲攪了老人的清夢,老人煩躁的翻身從床上坐起,閉著眼睛摸索到了床底的一根木棍,朝著大黃的方向扔了過去,嘴里呵斥著“去!一邊玩兒去,別在這兒吵老子睡覺。”他不知道的是那根木棍上連著一把鋒利的菜刀,是他昨晚從廚房拿來切開床頭的蘋果,一半喂了大黃,隨手放在床下的,他年紀太大了,或許是忘記了,菜刀直直插進大黃的頭頂,它即刻發出凄厲的慘叫,老人耳背十分嚴重,并沒有感受到大黃的痛苦,轉身翻上床又蓋上了被子。
大黃在窗下哀嚎了許久,周邊的鄰居都已經下地勞作去了,沒有人發現痛苦的大黃,鮮紅色的血液在大黃微弱顫抖的身體下散開,黝黑眼睛里的光也再逐漸暗淡,大黃突然顫抖的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屋后走去,平時兩三步就能跑到的地方,這次大黃走了好久,每移動一點,頭上的菜刀都會帶動著傷口消耗著它為數不多的生命力。
大黃趴臥在沒有光的墻角里,眼睛還望著老人臥室的方向,它只記得,它要死了,不能死在主人看見的地方。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宣告著大黃生命的終結,也洗凈了他在這個院兒里留下的痕跡。等天空放晴,老人一遍遍的叫著大黃的名字,沒有任何回應,當晚做飯時,那把經常用的菜刀老人也找不到了,老人只是喃喃自語到“人老了,不中用了。啥都記不住。”
是啊,什么都記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