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卜成義用紅筆為他在卷軸上標注了段落之后,宮寧準備道別了。
“這《五行化遁術》修行條件極為苛刻,必須在同時有金行、木行、水行、火行、土行的地方修煉,師弟可想好了去處?”
宮寧搖搖頭,想到卜成義已經修煉成功,問道:“還未曾選好,師兄以前是在哪里修行的?”
卜成義感嘆道:“我不過是左右找人湊湊東西,東拼西湊才能打造出來一個環境,最后花費數十年功夫才達到入門,師弟如果想要借東西,可以先去枯音那里問問看。”
“枯音師姐?為什么要先問問枯音師姐?”
“因為木行是最難修練的,而枯音峰上的鐵參木有聚靈之能,用來修煉再合適不過,其余適合修煉的物品你得自己去選取斟酌,我以前用的參考大多有紕漏,就不跟你說了。”
“感謝師兄教導,宮寧感激不盡,那我就先離開了。”
“去吧。”
看著宮寧離開的背影,卜成義又恢復成懶散的樣子,準備回屋時,眼光瞥見一個須臾袋放在桌上,打開一看,大約有兩千靈石。
他不由失笑,這師弟倒是會做人,雖然他并不是很在意這些靈石,但就沖宮寧這個態度,下次來了還指教他。
卜成義一掃浮塵,大門轟隆一聲關上,又去閉關了。
……
宮寧沒有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前往枯音所居住的山峰。
雖然身為音渺峰弟子,但因為性別問題,師姐們曾為他一人訂制了許多戒律,其中也包括“不得擅闖他峰”。
在他多年努力下,這一條戒律已經廢除。
但是禮儀還是要遵守的,去到別的峰頭,要先拜訪峰頭的主人。
“咚咚咚。”
宮寧敲響了枯音屋子的門,退后三步站著,腰板挺直。
“來了。”
隨著一個淡雅的聲音響起,一雙纖纖玉手推開了門,枯音走出來,素白衣裳如溪水傾瀉,眼神優雅嫻靜,木簪插在高高束揉起的頭發,就像是不慕紅塵的道姑。
她不似伊韻兒傾世絕美的冷,而是一種非常自然舒適的、宛如草木春風的雅致。
“宮寧?你來我此處作甚,莫要再拿那些無聊的信件來叨擾我。”
記得以前他來過幾次,都是為了那些無聊的男人,枯音下意識皺眉。
得虧她脾氣好,不然早就直接關上門了。
宮寧面露慚愧,“今日前來并非為了其他師兄,而是為了宮寧自己。”
“你也不行,我一心修道,無意紅塵。”
“……師姐誤會了,我并不是在說那男女之事,是為鐵參木而來。”
“鐵參木?鐵參木我每年都會向門派繳納一棵,你可以去中義峰上以物資換取,那東西堅硬無比,沒有人幫忙切割很難利用,峰上的人自會幫你切成你想要的的形狀,方便快捷,又何必來找我。”
“可我需要的是一整棵樹,修煉要用到的,當然不會讓師姐難做,我用靈石交換。”
枯音沉思了一會,緩緩說道:“宮寧師弟,你可知道一顆鐵參樹的價值?”
這種語氣他好像聽過。
在問伊韻兒龍珠的價格時,她也是跟枯音一樣的語氣。
宮寧有些牙疼,決定還是不要自取其辱。
“枯音師姐,我租,我租你的樹,我不是拿來煉丹之類的,不需要消耗材料,只要有這棵樹在就可以了。”
枯音點點頭,覺得這還差不多。
這鐵參木雖然長在她的峰上,但也不全算是她的,門派要用,她代為照顧而已。
“雖然你不務正業,但是總歸照顧了我的友人,租借一事就免了,只要不打擾到峰上其他人,你可以自行在此地修煉。”
“那就多謝師姐了!師姐放心,以后您的友人如果要找道侶,我一定多多幫忙!”
想起那兩個小妮子春心萌動的樣子,枯音有些頭疼,說道:“可以的話,我更加希望你不要多管閑事。”
“師姐說笑了,相結連理,漫漫修仙路上有人陪伴可是一件好事。”
取得枯音的首肯后,宮寧飛遍全峰,知曉了哪些地方有人居住不可靠近打擾,再找了一處長滿鐵參木的地方落下。
拿出《五行化遁術》的卷軸,他依靠日光觀看被卜成義畫上紅圈的地方,縮減之后此篇十分好懂。
不一會兒,他就把修煉木行的方法與口訣記得滾瓜爛熟了。
這就跟背書一樣輕松,只是修行從來都是去其形而留其神,真正難的是上手修煉。
宮寧看向了鐵參木,這種樹罕見的沒有葉子,樹枝光禿禿的,一根根直沖云霄,就像是一把把劍一樣,十分氣派。
它們不依靠陽光,而靠枯音每月一次引靈泉化雨生長,根部扎得極勞,樹干也十分堅硬,非強大法寶不可動搖。
這種珍貴的樹栽種在這里,枯音一點也不擔心有人會來偷,就是她自己拔走一棵也要費不少勁,那種動靜誰都聽到了。
宮寧伸手摸向鐵參木,依照功法里面所說,盡力感知自己要穿透的物品,然后模擬它們,成為它們的一份子。
如果按照科學視角來講,那就是“冷焊”。
將兩塊具有平滑、潔凈的相似金屬會在真空環境中彼此接觸的情況下發生強烈的粘連,最終合為一塊。
為什么說五行化遁術中,木行是最難攻克的呢?
金行固定不變,水行暗藏玄機,火行飄忽不斷,土行沉穩厚重,他們都屬于自然物質,但木行不同,它屬于生命。
生命不可測,唯有感受、將自己歸之同類,此法術方有可能成功。
但人又不是木頭,又怎么可能將自己變成木頭呢?
就算你的意識愿意,你身體也不同意啊!
所有修煉“五行化遁術”的人最終都會卡在這一關上,而唯有五行修行皆滿,才能循循相生,變化無窮,達到真正的“入門”。
宮寧摸了許久,始終不得竅門,覺得有些心煩意亂。
突然他猛地一驚,為什么心中會如此躁動,只不過剛開始,還沒有努力,就只想著成功,這也太奇怪了吧。
因為著急了,所以心亂了。
他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盡力平息自己腦中的情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按著鐵參木的手上。
伊韻兒曾經說過,現在的他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他是天才,注定會綻放光芒。
雖然自己的悟性確實比別人厲害了許多,一年能修煉成三種法術,但還遠遠達不到她那樣的高度。
是覺悟嗎?還是信心呢,他缺少的到底是什么呢?
宮寧不懂,他在想。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月更替,耀眼的陽光消失后,溫柔的月光頂替了天空,宮寧枯坐著,一只手緊緊按在面前的樹木上,連眼睛都閉上。
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煉之中。
枯坐了一天……兩天……
在某一時刻,他體內的陰陽兩氣在功法的自主運轉之下,竟然與鐵參木產生了微弱的共鳴。
宮寧靈光一閃,卷軸里的文字突然出現在腦子中。
“六氣即陰、陽、風、雨、晦、明,六氣經之以天,五行緯之以地,六氣屬天,五行屬地,分別為天與地的物質本原,天地之氣合而為一時,分為陰陽,判為四時,列為五行。”
所謂陰陽二氣化生五行,五行構成世界萬物。
而他體內正好就有陰陽二氣!
這“五行化遁術”再適合他不過,如果這樣子都不能修煉成功的話,就證明真的是他天資愚笨,無藥可救了。
全身因為長時間的不活動導致有些僵化,但宮寧不管不顧,堅持不把手放下。
直到枯坐的第三天,枯音按照每月一次的慣例引來靈泉化作大雨,讓整座山都籠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
宮寧整個人已經完全濕透,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本應該十分不適的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嘴上一直不停地重復口訣,將自己想象成為一顆鐵參木。
而在這場雨中,他似乎感覺到了整座森林中的鐵參木都在歡呼雀躍,終于又迎來了一次生長。
仿佛它們也有一顆心臟在跳動,有自己的情緒,有自己的交流方式,跟人沒有區別。
就是這一瞬,宮寧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輕輕地動了一下。
動彈非常輕微,如果不是全神貫注的話,是根本察覺不到的。
他將手掌抬起來,出現了細微的痛楚和吸附力。
仔細一看,自己手掌上薄薄的一層皮消失了,留在了鐵參木上。
他成功了,雖然只融進去一點。
宮寧抬起頭看天上的雨水,每一滴都帶給了他絲絲涼意,那陰霾重重,宛如此刻的內心。
太慢了。
時間上來不及。
或許還是要用上以前的笨辦法。
他從須臾戒中拿出黑耀熔巖槍,在大雨中狂舞起來,長槍如黑龍在肆虐狂嘯,一擊時山石崩裂,一震時雨水倒流,一掃時大風起兮云飛揚,正可謂英雄少年。
他在回憶以前是怎么練槍的。
其實一開始他的天賦不怎樣,比其他的師兄弟們差了許多,父親教完一套,大家練完一套,但他卻還只會笨拙地亂舞。
他想要放棄,但是父親朝他怒吼:
“如果不跟槍產生碰撞,產生火花,不去與你的槍戰斗,不去流血,你怎么明白它是什么!”
那一吼石破驚天,徹底讓他驚醒。
要與你的槍心意相通,就得跟他碰撞。
宮寧將黑色長槍插在地上,轉身抱住了鐵參樹,然后使了一擊頭槌,狠狠地、毫不留力地撞了上去。
“砰!”
一聲巨響,他撞得頭暈眼花,額頭滲出了血。
鐵參木可不比他的身體脆弱。
“啊啊啊啊啊!”
宮寧發了狂似地不斷以頭砸樹,一點也不顧及自己會受傷,好在他體內還有那顆碧玉仙丹在起作用。
仙丹殘存的“氣”,會不斷修復他的傷口,直到消失。
……
……
頤和園,涼亭。
茶香馥郁,一雙纖纖細手扶住花杯,伊韻兒獨自一人在這里看書,目光專注。
許久之后,旁邊的草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就像是一陣風吹了過去。
“哎喲喂,在這名門正派里行走還真是讓人膽戰心驚,你也不怕我就么沒了。”一雙柔媚小手放在桌上,輕輕晃動著手指,妄圖勾引伊韻兒的注意力。
伊韻兒卻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不在乎對方。
“是你自己要去的。”
“真是絕情,雖然不喊師父,可那宮寧到底是你的徒弟,受了那么大的欺負,你卻不管不問。”
伊韻兒皺了下眉頭,合上書卷,目光看向了她。
“他沒有來找我,代表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是是,老一套了,你只會救那些懂得求救的人嘛,我知道我知道,不必老是跟我強調。”蚩媚擺擺手,敷衍說道。
“現在呢?”
蚩媚奇怪問:“什么現在?”
伊韻兒明白她是在裝傻,雖有些不耐,但還是順從了她的意思,“他現在怎么樣了?”
“嗯?我怎么不知道伊韻兒也會關心人?”蚩媚做了個大笑的表情,卻沒有發出笑聲,顯得極為諷刺。
“就算是神,也會想去觀察自己創造的世界吧。”
“神么……你還真是做了個夸張的比喻,一如既往的無趣。”
蚩媚嗤之一笑,“告訴你吧,那小子現在跑去跟一棵樹過不去,一直用頭撞,好像是要修煉什么五行化遁術,我就好了奇了,你們仙門的法術都是這樣修煉的嗎?也太沒品位了吧。”
“只有他會這樣做。”
五行化遁術中,木行最重要的就是感悟生命,伊韻兒當時是用共鳴的方式成功的,她考慮過更加高效的方法,就是去與生命進行碰撞,讓生命產生變化,然后捕捉那種變化。
那種方法可以用很多種方式去實現,而用頭去撞樹這種做法,作為一個人來講也太過丟臉了。
罷了,他笨是笨了點,但是好利用。
伊韻兒搖搖頭,不再去思考關于宮寧的事情。
她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在這個人身上了。
“給華長老的口信送到了嗎?”
“送到了,他們說一定按照你的意思來辦。兩個月后的門派歷練,只要你們一出瓊道派,他就會帶領一干人等襲擊你們,將你們打散后,再單獨接你回九梵山。這期間,絕對會保護好你的身份不被發現。”
“那就好,希望他們不要像上次那么愚蠢,總是要我來收尾。”
“魔道的人不可信,就算你是他們的圣女,最好還是要做兩手準備。”
“我知道,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事情會按計劃一樣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