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顧涼端著藥走到龍床前,見到宮翎已經睜開了眼睛。
“怎么了?呆乎乎的,還發熱嗎?”顧涼從室外進來,手還帶著一絲寒意,探不出宮翎到底有沒有發熱,只好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宮翎眼神迷蒙,聲音也還是沙啞著。
顧涼挑眉,哪怕是幾年前差點要了他的命的那次病發,也不見他如此脆弱,這次倒是柔弱了起來。
自顧涼入宮以來,哪次見到宮翎,他不是一本正經端著臉說“朕”的,這還是顧涼第一次聽到他自稱“我”呢。
顧涼俯身,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宮翎的額頭,發現他并沒有發熱了。
“已經退熱了,身子骨可算是比從前好些。”最起碼一場風寒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了,顧涼暗暗想到,并沒有注意到她靠近時宮翎的身子立馬變得僵直了。
“有力氣了嗎?起來把藥喝了?”顧涼見宮翎沒什么反應,只好將碗往前遞了遞。冒著熱氣的碗就在他眼前,縈繞的霧氣使顧涼的臉也變得模糊起來。
“沒有力氣。”宮翎眼眸低垂,小小聲說道。
顧涼看他那一副委屈的小模樣,差點沒樂出聲,她竟然意外的在小皇帝身上看到了幾分萌樣。
“我想你肯定不會愿意讓我灌藥的,對吧?”顧涼笑了笑,她不像這太極殿的宮女內侍,從小學的就是怎么伺候人,她喂藥的方式可不溫柔,小皇帝真正沒力氣沒意識時,她也就灌了。這下人家都清醒著,讓她怎么好下手?
顧涼的意思很簡單,要么起來,要么就讓她把藥灌進去。宮翎小嘴一撇,麻溜的用手撐著床坐了起來。
雖然顧涼給他灌藥的時候他意識模糊,但也能隱約感受到那種不得不往下吞咽的痛苦,所以他萬萬不能在清醒時還讓她灌藥了。
顧涼見宮翎三下五除二就將藥給喝了,便喚了小豆子進來收碗。
小豆子見皇上一切安好,歡喜的收了碗退下,還攔住了正欲進門的小滿。
“豆公公這是作甚?”仆隨主人,既然皇后娘娘這么稱呼小豆子,鳳梧宮里的其他人也跟著這么叫了。
“小滿姐姐叫我小豆子就成。”小豆子終于有機會糾正這個“豆公公”的稱呼了,怎么聽怎么不得勁,叫“小豆子公公”也比這個好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后娘娘故意埋汰他的,他又不姓豆。
“我還要給皇上送膳食呢,你攔在門口作甚?”小滿將自己手里的小蠱往前遞了遞,不知道小豆子發什么神經。
自從昨天小豆子一瘸一拐的沖進鳳梧宮,小滿和谷雨就覺得這個公公腦子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皇上剛用完藥,需要休息片刻,咱們晚上一刻鐘再進去。”小豆子笑著將人待到了偏殿,皇上和皇后難得有獨處機會,看皇上心情也不錯的樣子,他才不要進去打擾呢。
小滿見他理由正當,便也沒有多想。
主殿內,顧涼閑來無事便坐到塌上看書,納悶為何吩咐了小滿的藥粥到現在都還沒送來。
宮翎渾身乏力,見皇后也不陪自己說話解悶,而是坐得老遠了,有些不滿的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兩個人一個坐一個躺,愣是沒再說上一句話,小豆子一片苦心付諸東流。
等宮翎用完膳,顧涼便欲告辭離開。
“皇后…是不是怕了朕?”宮翎披著斗篷,推開了窗戶,屋外的寒氣瞬間沖了進來。
“皇上何出此言?”正欲離開的顧涼停下腳步,又朝著宮翎走去,關掉了他打開的窗戶。
好歹也是個病人,半點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
見宮翎不說話,顧涼又坐在了他邊上。
“皇上貴為一國之君,不開心了想要誰的命,旁人自然攔不住。”約莫是宮翎今日與眾不同的樣子,讓顧涼有了幾分惻隱之心,也愿意說上幾句。
“但皇上要知道,一個明君雖說不會是軟弱仁慈之輩,但也絕非弒殺暴戾之人。”
“百姓臣子有罪,當量刑而罰,有理有據有法可依,縱使身為皇上,也當克己復禮,遵守國法,如此才叫人敬佩,稱道一句明君。”
“這世間上,許多事情并不是皆是以殺止戰之事,賞罰分明、識人善任、公正嚴明的明君,比只知弒殺的暴君,更能震懾于人。有時候有些事,并不是只有殺人這一條路子。”
“皇上,我說的這些,你可明白?”顧涼知道,書中的道理自有太傅等人教授,但為人處世之事,往往需要變通,太傅等人怕是不知道,他們平日里規矩勤奮的皇上,竟然也有當暴君的苗頭,自然無法對癥教學。
“世上不盡是以殺止戰之事嗎?”宮翎瞇著眼睛,手里摸著腰間的玉佩。“朕不太懂。”
由于常年的把弄,那玉佩已經變得溫潤透亮,對著光散發出了驚人的光澤。
皇后說的這番話,與他有限的人生經歷并不吻合,他也并不想接受。
顧涼見他似懂非懂的樣子,便知此事一時半會急不來,也不想再多說。
價值觀的形成是潛移默化的,如若在小皇帝前十幾年的人生中,認定了某些事情,那想要扭轉他的想法絕非一日之功。
“那皇后,可愿意教朕?”
就在顧涼以為今日話題到此為止時,宮翎卻再次開口說道。
顧涼轉過頭,便看到宮翎那雙明亮的眼睛,清澈中還帶著一絲純真,這樣的眼神,并不該屬于一個內心暴戾之人。
于是,顧涼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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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沫
皇上長大了,慢慢會有一些感情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