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自風邱成了‘妙手仁心’的老板,做起看病開藥的營生。他鋪子里的媒婆就沒有斷過,他生得好看,醫術也高,城里那些家世門第稍微好點的,都慕名想去和風邱結親。
一來,風邱為人正派,行醫施藥,治病救人,從來不含糊;二來,年紀輕輕的,還沒有父母在身邊,聽說是個無父無母的,自家女兒嫁過去,自然也少了婆母公公的這一關,日子再不濟,也是小兩口自己過,不用去看誰的臉色;三來,風邱長相俊偉,為人謙恭和善,從不和人急眼,這樣的性情,那更是錦上添花。當然,前提是他們都沒見過風邱和青蕪吵架時的樣子。
可惜,無論哪家的媒婆前去商討,風邱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任憑來的人說的天花亂墜,他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寡薄相。
一日,青蕪趴在柜臺上,問書婧桐:“他這么招蜂引蝶的,怎么也不見鋪子里多個老板娘?”
書婧桐一臉無辜,“我不是蛔蟲啊。”
青蕪抱著一桿毛筆,笑的花枝招展。
過了幾日,書婧桐突發奇想,說要去隔壁醫館坐坐。
“你去那兒做什么?”青蕪不解。
書婧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著出了門。
青蕪腹誹:又來了。
書婧桐帶了帷帽進的‘妙手仁心’,醫館里,已經有不少人排個隊看診。書婧桐環視四周,找了就近的凳子坐了,遠遠的,聽著風邱對病人的囑咐。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加棗姜……一日三次……”
……
風邱的聲音一字一句傳進了書婧桐耳朵里,仿若黎明破曉的樂符,一點點沁入心間。
直至醫館的病人已經走了大半,風邱才站起來走進她,他早已經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姑娘,進來了許久,未曾看診,也未曾搗亂,讓風邱著實摸不著頭腦,想不通她究竟想做什么。
“姑娘,可是身體不舒服?”
書婧桐笑笑,“沒有,告辭。”
風邱聽著這聲音分外熟悉,清冷安心,仿佛九天雪海的融水,也像……像那天的湖水!“書童?你是書童!”
風邱樂呵呵的點頭,“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書婧桐行至門外,聽到這話,又折返回來,衣袖輕揮,醫館的門自顧自閉上,連帶著帷帽為摘了。
她一步步逼過去,直到風邱靠在了看診臺上,避無可避。她指了指自己,道:“我像書童?”
風邱搖頭,“不像。”頓了下,補充道:“不是!”
書婧桐微微起身,拿起桌上的毛筆自顧自寫著什么。風邱不知道,也不敢看,這姑娘來者不善,還透著一股瘆人的感覺。
片刻后,她拿起紙,一字一頓的同風邱道:“我,叫,書,婧,桐。記住了嗎?”
風邱從善如流的點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書婧桐站起來,滿意的拍拍手,撿起地上的帷帽,撣了撣塵,才離開。
行至門口,又覺得不夠,朝醫館里揮了揮手,一時之間,乒鈴乓啷的好不熱鬧。風邱在里面手忙腳亂的,顧不過來。拿著這個,那個又會掉下來,顧此失彼,哀哉哀哉!青蕪說的清楚,她不喜歡別人叫錯她的名字,自己怎么就沒記住呢……
風邱看著滿地的狼藉,欲哭無淚,兀自嘆息,卻什么都做不了。惹不起,惹不起,此間客棧真的惹不得,老太太誠不欺我。
自那日后,書婧桐時常出此間客棧,到他的醫館坐坐,日暮時分,就會離開。看病的客人們,一開始還問風邱,這姑娘怎么了?時間長了,竟然默認成了風邱的妹子,他兩又都不解釋,一來二去,還有人經常到‘妙手仁心’給書婧桐提親。風邱從不敢告訴她。
三個月前,一位不知死活的媒婆,名喚張媒婆,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妙手仁心’一路追到此間客棧,非要給書婧桐說親,說是這樣的姑娘,很多人家都搶著要,還若有其事的拿出一沓介紹冊給書婧桐看。言語間,暴露了眾媒婆前去向風邱那個兄長給書婧桐提親的事。
書婧桐一口茶差點把自己嗆死,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青蕪勉強扯著笑,把張媒婆拎了出去,匆忙關了此間客棧的大門。一整天都沒敢和書婧桐說話,客棧的客人也識趣的沒再進進出出。
張媒婆罵書婧桐不知好歹,好好的姑娘非把自己熬成老姑娘才高興。還跑去同渝陽城其他媒婆通話,莫要給此間客棧那個小蹄子說媒。
其他媒婆聽了,識趣的捂了張媒婆的嘴。經常去‘妙手仁心’的吳媒婆同張媒婆說,此間客棧的人別去招惹,惹不得,她不聽,隔天又去‘妙手仁心’堵書婧桐。
沒想到卻等來了青蕪。
“張媒婆啊,你看我這個樣子怎么樣?”
張媒婆一看,也是個水靈靈的姑娘,模樣上乘,這樣的若是成了媒,那可是一筆大買賣!心下一動,應和道:“好的很!好的很!”領青蕪去茶館喝茶,路上還念念有詞,“呸,不要臉的小蹄子,老娘把好人家都介紹給別人!”
青蕪眉頭一擰,轉過了巷子,施了法把張媒婆綁了,丟在了附近的湖里,讓她的腳泡了一天一夜的冷水。
張媒婆一瘸一拐的回去,原想報復青蕪,卻被告知又是此間客棧的人。當下,心里再不敢有其他想法。
‘妙手仁心’那些個來往不絕的媒婆也變得越來越少。坊間傳聞,‘妙手仁心’的大夫同此間客棧的女人關系不一般,若是兄妹,那自家女兒嫁過去,怕是要受姑嫂的氣,不靠譜,不靠譜;若是那種關系,那風邱免不得是個拈花惹草的,自家女兒嫁過去,也沒有好日子。于是乎,轟轟烈烈的說媒就此落了幕。
風邱忙著慶祝自家醫館沒了那么多閑人時,卻不知道自己在外的名聲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待日后,他知道,又是一番掙扎。
此時的風邱氣呼呼坐在椅子上,想起這樁陳年舊事,再想想自己丟了的貓,一時間之間,竟不知該對此間客棧那兩位姑奶奶報什么心情……
謝謝她們擺脫了那些成天擾亂醫館的人,還是氣憤她們潑了自己一身水。風邱想不通,更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