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天已透亮，老高吃完昨晚剩下的玉米棒子，匆匆趕地鐵上班。秀荷趴在床上已經打了好一會兒游戲。長喜一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床板太硬，一把老骨頭硬碰硬磕得全身疼，一早醒來頭痛異常，利索洗漱完出門晨練。八十三歲硬朗的身體全靠堅如磐石的生物鐘——六點起床晨練，七點吃早飯，十一點三刻午飯，下午五點晚飯，晚上九點進屋睡覺。
從宿舍樓大門左轉直走，路口再轉個彎，有一個花園，那里有許多健身器械。為號召全民健身運動，全國上下幾乎所有的小區都配置了簡單的健身器材。長喜并沒有去那兒，而是走進鋪滿鵝卵石的小路，開始繞著花園散步。通過鵝卵石進行足底按摩從而促進血液循環強壯身體，長喜對此深信不疑，加上充足的陽光照射，抵抗力也得到增強。六圈完成后，他心滿意足地朝食堂走去。
長喜曾是一名科研兵，退休后一直住在部隊大院，這里有操場、食堂、小菜市以及小花園，滿足簡單的日常需求。
買了兩個甜燒餅、兩個咸燒餅、兩根油條、四個包子、三種小菜，今天的長喜豪氣十足，連食堂大爺都另眼相看。提著豐盛的早餐，他不緊不慢打道回府。
朦朧中夏麗紅聽見口袋摩擦的聲音，瞬間清醒。自打照顧女兒以來，她的睡眠一直很淺，稍有動靜便困意全無。一看手機才六點四十五，她將木門拉開一條縫隙想看看究竟，發現長喜正在張羅早餐，秀荷正在擺放桌椅，自覺有些失態，立刻起床問候。
“你們都醒啦，這么早？”
秀荷瞅見夏麗紅披頭散發一臉臃腫，像長草的大餅，噗嗤笑了。
“喲，瞧你這睡得，睡醒沒？沒有就繼續睡。我們習慣六點起床，你們自便，把這兒當自個兒家。”
“醒了醒了，我在家也起得早。你們先吃，別等我們。”
“行，那我們先吃，老爸七點就得吃早飯，不吃鬧得慌。”
“好，我進去整理一下。”
夏麗紅輕輕關上門，轉身摸摸唐曉雯的臉，舍不得叫醒仍在熟睡的女兒，但無奈長輩已經起床小輩豈能繼續睡大覺。
她聲音輕柔略帶粗啞地呼喚：“曉雯，姨姥爺他們都起床啦。”
唐曉雯翻個身，發出沙啞的奶音：“嗯，幾點了？”
“快七點。”
“還早呢，好困啊。”
“起來先吃早飯，待會兒…看情況再睡，早餐都擺好啦。”
“大姨小姨她們起來沒呢？”
“不知道，快起來吧。”
“嗯...”
這天清晨唐曉雯尤為困倦，或許昨晚睡太遲，畢竟是生病以來創紀錄的晚睡，可屋主已起自己借住的怎好意思呼呼大睡，只好磨磨唧唧坐起。
稍作整頓，母女倆提起精神打開房門，此時長喜和秀荷已經吃完，桌面收拾得干干凈凈，滿桌早點像是沒碰過。
“你們多吃點啊。”夏麗紅歉意十足。
“我們吃好啦！你們趕緊坐下，趁熱吃，涼了不好吃。”秀荷拖出板凳。
“你爸呢？”
“躺床上去了。”
“啊？不是才吃早飯嗎？”
“是啊，別管他，每天都這樣，吃完飯躺一會兒，冥想。”
“你買這么多吃的干嘛？”
“老爸買的，我腰疼下不了樓，本來打算讓老高去買，但老爸說他順道方便，我說行，省得老高著著急急上班。”
“老高已經上班去了？那你們都吃好了嗎？剩這么多？”
四個燒餅、一根油條、四個包子、四盒牛奶、四個雞蛋，這飯量著實超過常人水準。
“都嘗嘗，不知道你們早上喜歡吃什么，昨晚忘記問，老爸都買了些。”
“太多啦。”
“沒事，吃！早上多吃點，想吃什么自己拿，雞蛋一人一個，牛奶想喝就喝。”
大清早，秀荷的語速依舊快速干練，提著讓人精神煥發。
夏麗紅選了油條，唐曉雯選了燒餅，剛咬一口，身后傳來長喜的聲音。
“你這是甜燒餅。”
唐曉雯一聽，扭頭傻笑說：“姨姥爺您怎么不早說呢，還有咸燒餅嗎？我喜歡吃咸的。”
“甜燒餅上面有幾顆芝麻，咸的沒有。甜的咸的都好吃，嘗嘗。”
燒餅的油炸味在嘴里散開，饒有韌勁。唐曉雯慢慢咀嚼，慢慢咀嚼，依舊一坨面。趁長喜倒水喝，她迅速跟母親夏麗紅的油條相交換。
坐對面的秀荷看見，好奇地問：“燒餅不好吃嗎？”
“咦？不，好吃，面很勁道，只是咬碎花時間，臉疼。”唐曉雯尷尬一笑。
夏麗紅補充解釋：“她只能吃軟的食物，燒餅很好吃，這里的面食就是勁道，香！”
秀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油條也別吃，吃包子，包子有兩種，白菜餡兒和木耳餡兒，軟和。”
“不用，就吃油條。”
“小姨，油條好吃，泡著牛奶又酥又軟。”
唐曉雯不好意思再換食物，長喜一家生活簡樸，不能為了自己方便浪費糧食。
吃到一半，蘇夢潔來到飯桌前，問過早安選了包子。一掰開，白菜餡，非常滿意。
“夢清還在睡嗎？”夏麗紅遞個眼色給蘇夢潔。
“別管她，她就愛睡懶覺，咱們吃，別給她留，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誰讓她跟豬似的，等她睡。”
話音剛落，蘇夢清迷迷糊糊從臥室出來，穿著一身玫紅色的睡衣拖著拖鞋，未經打理的齊耳短發像極了蓬松的鳥窩。她很少這么早起，用濃濃的鼻音委屈地說：“你們都起床啦。”
“喲，趕緊來吃早飯。”秀荷一招手，擺好凳子和碗筷。
“嚶，有什么吃的？”
“吃得可多，燒餅、包子、雞蛋任你選。”
“有燒餅！”蘇夢清的眼睛頓時閃出亮光，“我吃燒餅，這兒的燒餅可好吃，小時候我最喜歡吃這東西。”
“咸的還是甜的？”
“甜的！紅糖燒餅最好吃！”她一邊啃燒餅一邊不停夸贊，“就是這味兒。”
唐曉雯第一次見小姨這般奶里奶氣的興奮，返老還童般甚是可愛，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她這般早起。今天的太陽難道打西邊出來？她不禁暗自打趣。
秀荷見人到齊，開始發表今日計劃。
“今兒咱不看病，我們去鳥巢、水立方看看，那些標志性的地方都去玩玩，來一趟帝都總得留個影，如何？”
“好啊。”蘇家姐妹興高采烈，原本就以旅游為借口而來，沒想真有時間逛逛。
夏麗紅母女可從來沒這打算，一邊驚訝一邊笑著附和。
“下午我們吃個早晚飯，等老高下班回來我們開車過去。”
“晚上去？”
“啊，晚上去，白天天熱，大熱天誰看那些，廣場上樹蔭沒幾個，熱得慌。晚上有燈光表演，五顏六色可好看。”
“對！去鳥巢看看，那是奧運會標志性建筑。”長喜的聲音從茶水間傳出，他很滿意秀荷的提議。
“咱們吃完飯休息一下，中午去食堂吃，我也不做飯，食堂啥都有，想吃啥點就是。蘇夢清，再吃一個包子，你能吃多吃點！”
“不了，我不吃，一個燒餅加盒牛奶差不多，早上我這胃還沒醒呢。”
秀荷盯著桌上剩下的糧食——三個包子、兩個燒餅，三盤小菜切的腸片還剩下一半。
“瞧這還剩這么多，明天讓老爸少買些，吃新鮮的多好。”
“明天我去買。”夏麗紅自告奮勇。
“你？得咧，你好好睡，反正老爸每天早上都要晨練，順道過去方便。”
“我睡不著，老早就醒了，明天我去買。”
見夏麗紅再三要求，秀荷含糊答應：“明天看吧。”
一個想用苦力回饋他人，一個想盡地主之誼安頓好他人，明天誰去買還真不知道。
收拾桌子時，秀荷、夏麗紅、蘇夢潔爭相搶著干，蘇夢清和唐曉雯呆坐一旁，一個沒睡醒一個病患。不過論干活誰能搶得過秀荷，她麻溜地收拾碗筷，像軍訓般，那速度夏麗紅和蘇夢潔壓根趕不上，只能打打下手。
第一個清晨平常而與眾不同，唐曉雯想著晚飯后的行程，越發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