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四天，唐曉雯終于能吃東西，開心得跟三歲小孩吃到糖餅一樣。
“媽，你說我怎么就這么蠢，早知道提前兩天問問能不能吃東西。你瞧我這餓得，頭暈乏力，抬手都嫌累。簡直傻妞一個。”
“我昨天就想問來著，你還拉著我，說什么人家醫生自有安排。要不是今天我非要問，看你還能撐多久。”
“是是是，老媽最聰明，我們全家最聰明的就是您。”
“給，嘗嘗這小番茄。”夏麗紅將一顆紅通通的小番茄送到唐曉雯眼前。
“哎呀，媽，醫生說不能吃水果，只能喝粥，不要勾引我。”
“她是說只能吃流食，但你看番茄多軟，多咬幾下不就變成流食了嗎？”
“也是，我真的能吃？”
“你不吃我吃。”說著夏麗紅咬下一口，唐曉雯感覺番茄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開。
“媽，媽，我要吃，我要吃。給我也嘗一口。”
“你不是不吃嗎。”
“我就舔兩下，找點感覺。”
這兩小口番茄如同久旱甘霖，已經五天沒吃東西的唐曉雯，感覺全身都得到滋養。
護士走進病房，拿來一張檢查預約單，是B超檢查。
夏麗紅想起早上拒絕陳醫生的穿刺提議后，她確實說過再做一個超聲檢查看看，沒想到竟這么快。
護士將預約單交給夏麗紅，留下一句“中午別吃飯等護工來接你們”便走了。
唐曉雯似乎看到煮熟的鴨子飛了，哭喪著臉問夏麗紅：“我沒聽錯吧，中午又不能吃飯？我都餓了整整四天，三四一十二，加上今天的早飯和午飯，十四頓！五天十四頓！媽，人家不要嘛。”
“哎喲，我都心疼你了。”夏麗紅捧起唐曉雯的臉，小臉蛋的奶膘都快瘦沒了，心疼的說：“瞧這瘦的，他們怎么不約到今天上午呢，好不容易能吃東西又空歡喜一場。媽媽都想替你挨餓。”
唐曉雯難耐饑餓，像餓了十天半月的小松鼠，滴溜著大眼睛四處張望。
“媽，有沒有吃的，吃的，我要吃東西，什么都可以。”
“這兒只有牛奶。”
“好啊好啊，牛奶也行。”唐曉雯使勁點頭，跟哈巴狗似的。
“別著急啊，媽給你熱一熱，醫生說不能喝太涼也不能喝太燙。”
“哼，本來人家就是一胖先胖臉一瘦先瘦胸，現在簡直比飛機場還平坦，都屬于地平線以下了。”
唐曉雯摸著胸板，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喃喃自語：“我可憐的小胸板，以后姐姐一定讓你們茁壯成長！”
“傻孩子。”夏麗紅摸摸女兒的頭說，“待會兒我告訴你爸，讓他晚上多帶點湯和稀飯來。想吃什么稀飯？”
“媽，這不是我能想的，瘦肉粥、鮮蝦粥、魚片粥、生滾牛肉粥…對我而言，都只能喝大米…還不如就白米粥。”
“那我讓你爸煮點萵筍葉子，切碎，多煮一下，應該能吃。”
“謝謝媽咪，給你愛的小心心。”
“謝什么，我可是你媽。等以后出去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夏麗紅看著唐曉雯，眼里滿是心疼。
“媽，能喝粥我已經挺幸福啦。嘗試過什么都不能吃的日子，才知道白米飯有多珍貴。大米對于現在的我而言，就相當高級，跟鮑生翅肚一樣。”
“要不我陪著你喝粥，正好減肥。”
“減什么肥，你每天照顧我多累呀，就該多補補。不像我，天天躺床上不消耗丁點兒體力。中午想吃什么？我買給你”
“你？你連出都出不去，怎么買？”
“外賣呀！”
“那算了，我自己出去買，跑跑當鍛煉身體。”
“哎呀，我給你買嘛。”
“你買？你眼大肚皮小，到時候點多了吃不完浪費。”
“不會不會，我就買兩個粥，加一份麻婆豆腐一份水煮牛肉。”
“什么？這些你都不能吃，買來干嘛。”
“給你吃呀。”
“哎呀，我不吃，不要水煮牛肉。”
“可我就想買。”
“你又吃不了。”
“但是，看看也行啊，飽眼福的最高境界就是知道自己不能吃但就是要買來看看聞聞。”
“你喲。”夏麗紅說不過，用食指輕刮女兒鼻尖。
中午外賣送到，但夏麗紅并沒有吃，說自己不餓，等檢查做完一起吃。
B超室在住院大樓對面的醫技樓，許多檢查都在那里，比如B超、核磁、穿刺。
多虧做檢查，五天來唐曉雯第一次“逃出病房”。經過樓下小花園，陽光透過綠油油的藤蔓照在身上，顯出樹葉的影子，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在花園里散步、聊天，感覺像在一日游。
“護工大姐，你們每天這么接送病人，肯定走不少路吧？”夏麗紅問。
“可不是嘛，隨隨便便幾萬步。”
“怪不得你們看著都挺瘦，挺精干。你走這么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不好意思啊大姐，一個我習慣走這么快，一個那邊病人還等著我接回去，慢不了。”
“哦，沒事，我鍛煉鍛煉。你說你們這推輪椅的還比我這空手的走得快，了不起。”
“有啥了不起，都是習慣。最開始累得不行，腳底板的水泡一個接一個長，每天擦藥膏、泡腳也緩不過來。現在習慣了，也就那樣。”
“聽著都疼，您怎么想到干這個？”
“不是我想不想，我這種農村出來的沒讀過書，別人幫忙找個有五險一金的工作還想怎樣，把娃供上大學找到工作就可以休息了。”
“那您孩子現在大幾？”
“大三，還有一年多畢業。”
“那快了，可以好好享清福咯。”
護工大姐沖夏麗紅一笑：“你也一樣，等姑娘出院了，就好好享清福啦。”
她的話說到母女心坎里，希望如此。
護工把唐曉雯送到檢查室外，就趕著去送另一個病人回病房。
在唐曉雯眼里，他們就像不停勞動的工蟻，馬不停蹄地穿梭在醫院的各個角落護送病人。雖然工作在最底層，卻是必不可少的搬運工，可愛而偉大。
夏麗紅抱著唐曉雯坐在檢查室外等待，涼颼颼的空調風吹得二人手腳冰涼。她不斷責怪自己沒多帶件衣服，不停地給女兒取暖，又是搓手臂又是暖后背，自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毫不在乎。但抬頭看看診室大屏，還得等上好一會兒。
“怎么還有三個？早知道我們晚點來。”夏麗紅心急如焚，女兒又冷又餓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媽，別著急。早來晚來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醫院都有安排。”
“話是沒錯，早知道要等這么久，帶盒牛奶來也好啊，做完檢查就能趕緊喝點。”
“沒事，反正都餓了那么多天，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我撐得住。”
“咕咕咕”，唐曉雯的肚子又發出慘烈的鳴叫。
“媽，我覺得好冷好冷啊，這里的空調都不要錢嗎，開這么足。”
“就是，看把你冷的，今天全怪我忘了帶衣服。這記性真是，早上都還記得，護工一來就完全忘了。”
“別老怪自己啦，我不也忘記提醒你，那我也有錯。抱在一起挺暖和。”
唐曉雯的聲音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軟。夏麗紅發現不對勁，一看女兒，臉色蒼白。
“媽，我好像有點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