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鐘離,身上還是昨天未脫的衣服,起身到廁所小解,看見鏡子里的自己,眼睛紅腫,頭發又油又亂,臉色蒼白無血色。鐘離討厭極了鏡子里的自己,瘋狂的扯下身上的衣服,還沒有脫完就把淋浴打開了。摒著呼吸,仰著臉,任憑水花流過身體每一處。
洗完澡,吹干頭發,敷了個面膜,鐘離的臉精神多了。簡單的收拾了幾件衣服,鎖上住處的門,鐘離打上出租車,往汽車站駛去。坐上了回家的大巴,鐘離靠著窗戶,窗外的景色變換,她累的連眼都不想眨一下。
出了車站的鐘離到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鹵味店買了只燒雞,又到干果行買了一些核桃跟紅棗,在atm機取了一些現金放進包里,攔了一輛出租車就直奔家里。
拎著東西的鐘離在門口深吸了了幾口氣,按響了門鈴。
“誰呀。”屋里傳來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
“小離,你怎么回來了?公司放假了?”開門的婦女是鐘離的媽媽,對于鐘離沒有通知的回家,媽媽顯然有些意外。
“沒有啊”鐘離回答。
“沒有放假你怎么回來了?請假了?”媽媽繼續追問。
“我辭職了。”鐘離說了實話。
“干的好好的,怎么說辭職就辭職了?”媽媽有些疑問。
“不為什么,就是不想干了”鐘離不想解釋什么。
“不想干就不干。”媽媽不再繼續追問。
“媽,這是給爸買的他最愛吃的燒雞,這是給你買的核桃跟紅棗。”鐘離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坐在了沙發上。
“花這錢干什么,有錢呀你多給自己買兩套衣服打扮打扮,看你天天就穿那一件衣服。”
“媽,我穿的就是我最近才買的新衣服。”
“就會買點黑色的,你應該買點顏色艷一點的,打扮打扮,不然怎么找個婆家!”
“我累了,我回屋休息會。”鐘離從沙發上起來,往自己的臥室去了。
“我還沒說兩句話呢。”
鐘離回屋習慣性的把門反鎖,收拾好床鋪就躺了下來。一路的奔波,消耗了不少的體力,鐘離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
天色漸漸有也暗了,媽媽準備喊鐘離吃飯,直接去開門把手,發現反鎖了,就拍了拍門:“小離,飯好了,出來吃飯了。”
“嗯,知道了。”鐘離半睡半醒的應了聲。迷瞪了幾分鐘之后,鐘離就從屋里出來了。
爸爸已經坐在了餐桌前,媽媽正在盛稀飯。
“不用給我盛,我的我自己盛。”鐘離走到廚房。
爸爸吃完飯就去客廳看起了電視,萬年不變的戰爭片。就剩鐘離跟媽媽在餐桌前。
“你辭職了,還在在家附近找個工作吧。”媽媽邊吃邊說。
“我想過一段時間再說。”
“剛你劉嬸給我打電話說給你說個對象,在市政府上班呢,聽說是個正式工。現在在外邊出差,過段時間就回來了,你們倆到時候見個面。”
“媽,你能不能說點別的。從我大學畢業開始,我們之間的話題,除了你給我介紹對象這件事,從來沒有聊過別的。你知道嗎?”
“你還嫌煩了?我這是為了誰?我天天舔著臉跟人家說好話,讓幫著瞅瞅有沒有合適的媒茬,你以為我愿意啊!你要是自己能找,我還用替你發愁。你都30了,你知道嗎?”媽媽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我沒有要你替我發愁啊,我壓根就不想結婚。”鐘離有些不耐煩。
“每個階段就該干每個階段的事,大家在這個年紀都是結婚生子了,你咋這么怪了,跟大家不一樣了。你同學李洋跟你一樣大,孩子都快上小學了。”
“為什么要是拿我跟別人比,她是她,我是我。我從來沒有拿別人的父母來跟你們比,你也不要拿別人來跟我比。”鐘離情緒有些失控。
“我早晚要被你氣死。”媽媽臉色黑了起來。
“我吃飽了。”鐘離撂下筷子回屋去了。
鐘離回屋后把門上了鎖,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眼神充滿了絕望。門外媽媽拉著長腔的嘆息聲,隔空襲來,這讓一向孝順的鐘離無法喘息,聲音猶如彎刀般刺痛著鐘離的心房。每次回到家,甚至每次接到媽媽的電話,都讓鐘離覺得壓抑不已。此刻就連屋外的腳步聲,都讓鐘離神經緊繃,生怕腳步聲后傳來敲門聲。
從大學畢業之后,媽媽就開始張羅為鐘離找對象,甚至拉過鐘離去什么相親會,鐘離反感極了,為了不讓媽媽生氣,鐘離只能硬著頭皮忍著。期間又一次,鐘離跟一個男孩沒有見過幾次,只是雙方父母覺得合適,就非讓兩個人定婚,鐘離實在受不了就搬出去工作了。即使如此,媽媽還是動用任何可以借助的關系,為鐘離張落相親的機會。從那開始,家不再是鐘離避風的港灣。
第二天一早,媽媽就起床開始做早飯了。鐘離起來看見媽媽忙碌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或許在為昨天晚上跟媽媽的爭吵有些后悔,或許在為操勞了一輩子的媽媽覺得不值。
鐘離覺得媽媽過的并不幸福,幾乎包攬了家里所有的家務,一日三餐,五十多歲了還在附近工廠做打掃衛生的工作。爸爸從來不幫媽媽做家務,以前爸爸在廠里工作,鐘離覺得爸爸工作很辛苦,沒有時間跟精力分擔家務。后來在廠里做保安,工資不多但是比較清閑,可是每天回到家依舊啥也不干,從不刷碗,從不掃地,從不洗衣服,仿佛這些事情天經地義的被寫進了妻子的職責中。就連想換件衣服,還要等媽媽回來幫他找出來,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在哪里,還是習慣性的認為就應該媽媽來做這件事。鐘離覺得結婚不一定會幸福,至少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吃過早飯,鐘離在沙發上呆呆的坐著,媽媽也坐了過來。兩人都沒有說話,鐘離想在媽媽開口之前回屋,還沒來得及起身,媽媽開了口。
“媽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你是不是談的對象。”
“沒有。”
“那為什么每次別人給你介紹對象,你都帶理不理的,一點都不積極。”
“我只是不想結婚,不想浪費別人的時間,再說也沒什么好說的。”
“不結婚是不可能的,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不結婚會行。沒有合適的,咱慢慢遇,總會碰帶合適的。”
“媽,為啥非要我結婚。結婚了就一定幸福嗎?”
“不結婚怎么辦,你總不可能一個人一輩子,老了連個伴都沒有。爸媽不會陪你一輩子,哥嫂的家,始終不是你的家,知道嗎?”媽媽說著眼圈泛紅了起來。
”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但是我真的不想結婚。”
“閨女,你就聽媽的話吧。你這不結婚,啥時候親戚朋友問起來,我都沒臉說。”
“我結不結婚管他們什么事,我又沒吃他們家大米長大,你管他們怎么說呢。”
“你就跟我頂吧,早晚把我氣死了,你就安心了。”媽媽又拉起長腔嘆息了起來。
鐘離沒有再說什么,起身回自己的臥室了。因為她知道,媽媽都是為自己好,可是每次談到這個問題,自己都控制不住跟媽媽頂起嘴來,只能逃回自己的安全屋來隔離這讓人窒息的情景。鐘離呆坐在床邊,隱約聽見門外母親的啜泣聲,她的眼淚也不自己覺的流了下來。鐘離理解父母的不容易,長大后盡可能的孝順父母,可是在遲遲沒有結婚這件事情上讓母親費盡了心,也傷透了心。最讓鐘離痛苦的是,自己壓根就不想結婚,不想像母親一樣的活著,可是自己又沒有能力去改變自己的現狀,所有的問題像打了個死結,怎么扯也扯不開。
人生就像一個又一個迷宮,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岔路。鐘離像是被困進了沒有出口的迷宮一樣,無頭蒼蠅般撞的頭破血流,而迷宮外的人毫不知情的催著鐘離趕緊出來。
坐在床邊的鐘離,把臥室的一桌一椅,角角落落看了個遍,回憶著自己從小到達的點點滴滴,桌上放著自己小時候跟媽媽的合照,旁邊的是寧小雨之前的那個水杯。鐘離把水杯拿起來擦了擦落在上面的灰塵,放進了背包里。整理了一下床鋪,鐘離從包里拿出了之前取的現金連同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枕頭下面。
鐘離背上包,出了臥室跟母親道別。
“媽,我走了。”
“才回來,咋又走了。”
“我去把租的房子退了,東西拿回來。”
“去吧,東西用不用讓你哥開車幫你拉回來?”
“沒事,我自己能搞定。媽,放心吧,我以后會聽你的話的,不讓你操心了。”
“你呀,趕緊找個婆家,比啥都讓媽放心。”
“嗯,知道了,那我走了。”
“行,路上注意安全。”
鐘離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車站駛去。路上不時的往路的兩邊望去,似乎很留戀這個她生活長大的地方,本想在家多呆幾天,沒想到只呆了一天就離開了。
回到住的地方,鐘離卸下背包就一頭倒在了床上。天色漸漸暗淡,鐘離睜著眼睛,無神的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微弱的呼吸聲和緩慢的眼皮跳動才能判斷出這是個活人躺在那里。起身去了趟廁所,換上了自己的睡衣,空癟的肚子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好似在提醒鐘離她餓了。鐘離把水壺燒上水,在平時放零食的柜子拿出一桶泡面撕開,水燒開之后把面泡上,習慣性的用叉子固定泡面的蓋子,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可樂,直接打開喝了一口,坐在餐桌前等著泡面可以開吃。
泡面跟可樂似乎成了鐘離的晚餐標配,冰箱里永遠會存著幾罐碳酸飲料,泡面的口味也樣樣盡有。曾經喜歡做飯,連煮泡面也講究色香味俱全的鐘離,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家里的灶具如裝飾般靜靜的躺在廚房的角角落落。
不用上班,沒有朋友,沒有人打擾,時間完全不受支配的鐘離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迷迷糊糊的起床看了看手機,放了下來。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如雕塑般楞在那里,不知過了多久,又轉移到了客廳的沙發上,表情依舊蒼白。可能是感覺到了口渴,鐘離從背包了拿出了從家里帶過來的水杯,到廚房清洗了一番,在水杯里倒了半杯水又返回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幾口水下肚,鐘離莫名其妙的哭了起來,水杯緊緊攥在手中,蜷縮在沙發上。情緒漸漸消失,鐘離放下水杯走進臥室拿上手機,翻看了幾下,又沒了興趣。
鐘離拿著手機,出了門。穿著睡衣的鐘離來到了天臺,靜靜欣賞著夏天的傍晚。
鐘離拿著手機坐在那,手不停的刷新著微信,應該是在等什么人的信息。刷了幾下之后,依舊沒有新的信息。鐘離仰頭閉目抒了一口長氣,再次打開手機界面。點開支付寶把剛收到的2萬塊錢轉賬到另一個賬戶上去,然后給自己的哥哥發了一條微信:哥,我想去海邊。
發完信息的鐘離,起身走上了房頂的女兒墻,這次她沒有猶豫,縱身一躍伸展雙臂向天空擁抱而去。留在樓頂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屏幕也跟著亮了起來,一條未讀的微信。
那條未讀的信息是寧小雨發的。在鐘離給寧小雨發了一條微信時,因為姐姐上夜班,寧小雨幫忙看孩子,手機放在一邊沒有顧得上,把小外甥哄睡之后才有時間去看手機。等看到信息時,寧小雨猶豫了一下,回復了一句:我也想你。可惜鐘離沒有機會親眼看到了。
平靜的大海一望無邊,海面隨著海風規律的搖曳著。輪船上的游客個個打扮的清爽簡潔,女士頭戴寬邊編織草帽,身披花紅柳綠的拖地紗裙,男生鮮亮的沙灘短褲搭配著女士的長裙,果然海邊是絕對的度假勝地,讓人在短暫時間里忘記所有的煩惱。
船尾一位一身黑色裝扮的男子跟這群限量打扮的游客如此的格格不入,只見男子打開手中的盒子,抓了一把灰色的粉末向大海拋去,引來一群海鳥在附近盤旋。男士灑下最后一把粉末時,嘴了悼念了一句:妹啊,哥送你來海邊了,你在那邊一定要開心。
粉末隨風揚起向船尾飄散而去,一只羽毛如火焰般的小鳥落在了船尾的欄桿上,小腦袋擺動了幾下,眨了眨眼睛看看這位一身黑衣的男子,一點都不怕這個相對自己碩大無比的人類。男子的目光也落在了這只不常見的小火鳥身上。當男子想走近小火鳥時,小火鳥煽動翅膀向天空飛去。
小火鳥不時扭頭向后望去,最終消失在茫茫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