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欠的債要還。

　　君柏的意思，應該也是想要脫離這個世界了。

　　這個修真界各方面都很奇怪，不管是與現(xiàn)代和融合還是系統(tǒng)的一些異常，不可控因素太多，趁早脫離也好。

　　但是——

　　“必須是我嗎？”

　　她要親手殺掉君柏？

　　她怎么做得到。

　　外面的修士已經(jīng)在開始破除君柏設下的禁制了，各式法寶層出不窮，在空中砸出一些絢爛的色彩，染上了半邊天空。

　　整個修真界幾乎一半的戰(zhàn)力都聚集在這里了。

　　山下的居民紛紛被吸引，以為是神明顯靈，有人跪下祈禱，有人快馬加鞭上報京城。

　　“魔頭！出來償命！”

　　這些聲音鼓動著苗卿的耳膜，讓她分心了一點。

　　君柏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出口的還是那句話——“不要緊張。”

　　苗卿深吸口氣，拉著他的手，走出了院門。

　　有些修士并沒有提前得知苗卿在這里的消息，看到她出來，不免愣了下。但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君柏，便直接無視了苗卿。

　　與此同時，房屋背面的天空也出現(xiàn)異動，眾人凝眸一看，面色大變。

　　那是曾自愿歸屬于君柏的各界修士們。

　　他們在君柏曾居住的山中等待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們的尊主回來。收到了正派人士圍攻中部一座山頭，才有人突然反應過來，這整個修真界還有誰能引得那么多人的關注呢。

　　只有尊主了。

　　尊主從未承認過他們的存在，可他們在山下尋求了那么久的庇佑，不管是躲避仇人追殺也好，修身養(yǎng)性也好，總歸是借著君柏的兇名度過了相對平和的一段時期。

　　就沖著這個，他們也不能不去幫忙。

　　到場之后的形勢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嚴峻。那個兇名大于所有人的尊主君柏并沒有大開殺戒，反而是……躲在一個女人身后？還看著十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溫柔？

　　殺人不眨眼的尊主也能溫柔的起來？

　　等等。

　　有人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女人有點眼熟。

　　這不是一年多以前尊主帶回去的仙門人士嗎？

　　一年沒見就變成尊主夫人了？

　　他們還對著那小屋子目瞪口呆著，所以先發(fā)起攻擊的是正派的人。

　　一片混戰(zhàn)就這樣開始了。

　　苗卿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她看了看禁制外自顧自打起來的眾人，沉默了下。

　　“姐?！?p>　　是苗則的聲音。

　　“你真的不回去了嗎？”

　　苗卿偏頭看向他。跟她同齡的小少年抬手觸碰了一下禁制外膜，神色有些不自然。別扭又透露著關心。

　　不遠處還站著施冉冉。

　　苗卿雖然對這兩個孩子沒什么太大的好感，但畢竟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人。

　　現(xiàn)在要離開了，其實還是有一點點惆悵的。

　　她下意識扯住君柏的袖子尋求安全感，然后沖苗則笑了笑，“不回去了?！?p>　　苗則把目光放到了她拉著君柏的那只手上，沒說什么勸阻的話，只是點了點頭，說：“也行。這男人看上去比喬朗要靠譜。”

　　喬朗表面陽光爽朗，但會讓他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郁病態(tài)。而這個被修真界罵是魔頭的男人，卻似乎對苗卿很溫柔。

　　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他低頭看苗卿的時候，眼里就藏著無限的愛意。

　　遮不住。

　　苗卿一愣，順著苗則的目光找了找，然后又抬頭看看君柏。

　　臉頰一紅。

　　說出口的話帶了點姐姐對自家弟弟的教育批評，“你才多大，想什么呢?！?p>　　苗則無語，“我已經(jīng)成年了。”

　　十八歲，確實成年了。但在苗卿看來分明就還是小孩子。

　　原本的年齡再加上在第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所消耗的時間，她心理年齡都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兒說另一個表面看上去也是十八歲的少年是“靠譜的男人”？什么男人啊，分明都還是男孩兒。

　　此時也不想去和他爭辯什么。

　　苗卿面上和平時并無什么差異，但其實內(nèi)心還是有些亂糟糟的。

　　在第一個世界赴死時，并沒有太大的心理波動。因為那時她還沒有想清楚自己的感情，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就離開了。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她有君柏了。

　　不止自己會死，君柏也會。

　　心底還有一絲隱秘的恐懼。不是怕死，是怕自己習慣。就像《盜夢空間》里男主的妻子一樣，被植入了思想后，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在現(xiàn)實的高樓中也一躍而下。

　　但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不是嗎？

　　苗卿深吸口氣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

　　不用擔心。她本也沒打算回到現(xiàn)實去。她可以和君柏一直在不同的世界穿梭。

　　但是——君柏會愿意嗎？

　　他大概也是以任務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這些世界的。他也有自己的任務，完成任務后也能得到獎勵，那個獎勵會不會和她一樣？也是在現(xiàn)實世界復活？

　　君柏察覺到了苗卿突然滯住了的呼吸，掰著她的肩膀讓她面向自己。

　　“怎么了？”

　　苗卿調(diào)整好表情，露出個不讓人擔心的笑來，“沒事。”

　　喬朗一直遠遠地看著，宛如一個不稱職的游戲npc，只在該出現(xiàn)的時候刷一下任務，其余時間就懶洋洋地卡著。

　　只是苗卿正分心想著別的事，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分析這點不尋常了。否則可能會更早地發(fā)現(xiàn)這些世界的真相。

　　事情接下來的發(fā)展都和劇本發(fā)生的差不多。

　　男主帶著集結(jié)的勢力打著消滅魔頭的旗號來堵君柏，真實目的其實是救回他心愛的大師姐女主。

　　但是魔頭反派也不是孤身一人被半個修真界欺負的，自己本就實力強大，更別提還有一群自愿追隨的惡勢力了。

　　這場大戰(zhàn)持續(xù)了兩天兩夜，雙方都傷亡慘重，最后是女主拼著重塑的金丹再次破碎的風險從背后偷襲了大反派，殺了他。

　　不過苗卿沒讓這戰(zhàn)斗持續(xù)那么久。

　　雖然只是個虛構(gòu)的世界，但親眼看著眼前血肉橫飛的場景也實在是很少有人受得了。她讓君柏出手中止了雙方的混戰(zhàn)。

　　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說些什么，但警惕不足，沒看到從側(cè)方突然出現(xiàn)的一柄劍。

　　那劍帶著神器的威力突破了禁制，直直從斜后方向她沖來。

　　她只聽到苗則火急火燎地喊了句“小心”，但這時候已經(jīng)晚了。視線天旋地轉(zhuǎn)了一番，她被人死死困住，然后耳邊傳來一聲悶哼。

　　苗卿太熟悉這聲音了。

　　不能再熟悉了。

　　這聲音剛剛還在溫柔地對她說“不要緊張”，還在問她“怎么了？”

　　她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抬起手臂抱住了那個有點站立不穩(wěn)的身體，卻摸到了一手血。

　　君柏還在安慰她：

　　“沒事的沒事的?！?p>　　“不要擔心。這個世界很快就消散了?！?p>　　“不要慌，你只要再等一會兒就好了?！?p>　　苗卿有些懵。

　　系統(tǒng)的聲音也再次出現(xiàn)。

　　【世界將在五分鐘后崩潰，請宿主做好準備。】

　　【任務進度，百分之五十】

　　【即將前往下一個世界】

　　苗卿感受著懷里的身體一點點變冷，無措地又緊了緊手臂。

　　君柏笑了，順勢將唇貼近她耳邊，說了句：“是不是很難過？換位思考一下，別再在我面前跳海了。”

　　苗卿噙著淚點頭，“好?！?p>　　君柏在用實際行動教育她。

　　太深刻了。

　　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

　　修真世界結(jié)束后，苗卿并沒有被立刻傳送到下一個世界，反而是被系統(tǒng)帶到了一個類似于待客廳的房間。

　　說是讓她在這里休息一下，因為前兩個世界對她的精神消耗太大了。

　　她得在這里呆一段時間梳理一下之前的記憶，不然很容易在下來的任務中思維錯亂，導致各方面的不方便。

　　苗卿急著見君柏，但不管怎么說系統(tǒng)都不放她出去。

　　無奈之下就只好躺沙發(fā)上歇著了。

　　趁這個時間確實能梳理一下東西，比如，前兩次任務中發(fā)現(xiàn)的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喬朗是怎么回事？”她問。

　　系統(tǒng)：【權(quán)限不足，無法回答】

　　苗卿沉默下來思考了一會兒，想起君柏的情況，便換了個更詳細的問法。

　　“喬朗和我一樣也是任務者嗎？”

　　系統(tǒng)這次回答的很干脆：【不是】

　　嗯？

　　看來這個問題能回答。

　　“君柏是任務者嗎？”

　　怕它不認識君柏這個名字，苗卿還又把名字換成陸白樹問了一遍。

　　但系統(tǒng)好像有些不確定，卡了很久才傳過來一句話：【任務對象靈魂波動異常】

　　苗卿一愣。不是任務者？靈魂波動異常又是什么意思？

　　她追問，不過系統(tǒng)再次拒絕回答。

　　苗卿在桌子抽屜里翻出一張紙，拿筆在紙上記錄自己剛剛想到的東西。

　　首先：君柏確確實實就是現(xiàn)實中她曾認識的那個君柏，而且聽少年的最后一句話，他是記得她的。

　　苗卿分出一縷頭發(fā)在指尖繞了繞。

　　君柏竟然記得她，這確實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當年那個卑微、病態(tài)、沉默的她，有什么資格被他記得呢？

　　第二點：這個喬朗和現(xiàn)實中的那個，只在樣貌上完全相同，性格偶爾也會相似，但第二個世界明顯崩了，可以確定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第三點：她的任務要求是找到渣男，讓渣男愛上她，最后讓渣男因她而死，任務成功后可以回到現(xiàn)實世界。

　　但“渣男”這個角色很大概率就還是陸白樹，也就是君柏，她要攻略的人是君柏。她不想完成任務，但想讓君柏愛她。

　　第四點：君柏不一定是任務者。系統(tǒng)說他的靈魂波動異常，通常什么情況下會被機器人說異常呢？

　　破壞？

　　無法控制？

　　錯誤？

　　入侵？

　　等等……入侵？

　　苗卿皺了下眉。

　　君柏有可能不是被正規(guī)系統(tǒng)帶到這個世界的嗎？

　　她拿筆在“靈魂波動異常”幾個字上圈了個圈，又用筆尖在紙上胡亂戳了幾下，想不出什么結(jié)果，有些泄氣地把筆滾落在桌上，趴在自己的胳膊上。

　　她想見君柏啊。

　　就現(xiàn)在。

　　以前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依賴一個人。

　　看著君柏在自己面前死掉的感覺，真的太不好了。就算明知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但不管是痛覺還是意識的消散，都完完全全和真正死亡沒什么區(qū)別。

　　如果能在下一個世界永遠呆著就好了。

　　君柏現(xiàn)在會在做什么呢？

　　他也被他的系統(tǒng)帶到了這樣的空間休養(yǎng)生息嗎？不對，他還不一定有系統(tǒng)。

　　“下一個世界是什么樣子的？”苗卿問。

　　系統(tǒng)秒回：【世界隨機分配，無法提前得知】

　　行吧，那她就不問了。慢慢等著好了。

　　系統(tǒng)卡了一會兒，這次沒有出聲，而是傳來了一行文字：【宿主的意愿對世界選擇也起一定作用】

　　她的想法竟然還會被照顧嗎？

　　苗卿蜷縮了手指。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在下一個世界保護君柏。

　　——

　　“哥哥哥，情況怎么樣？”

　　“嫂子愿意跟你回來了嗎？”

　　“你們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君柏剛睜開眼就被陸宇吵到了。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喋喋不休的陸宇，撩起眼皮看了下站在一旁的吳桐，說道：“整理好喬朗的資料，半小時后向我匯報?！?p>　　吳桐趕緊應下，把夢境數(shù)據(jù)處理的任務交給周皓，立刻就去搞昨晚剛查出來的資料。

　　陸宇看出來他哥不太高興，但君柏向來就是那種嚴肅的態(tài)度，相處久了其實也不怎么怕了。

　　他嬉皮笑臉地湊上去問：“哥，喬朗是誰？嫂子的夢里出現(xiàn)這個人了嗎？能出現(xiàn)在夢境里，說明嫂子對他印象深刻啊。是個突破點?！痹囂叫缘丶恿司洌安蝗缱屗麃碓囋嚕扛缒愣际纱瘟??！?p>　　君柏狹長的雙眸瞇了起來，身周的氣壓逐漸轉(zhuǎn)低，“不能是他?！?p>　　不能是喬朗，不能是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個人。

　　第一個夢結(jié)束時，他確實想過查清喬朗這個人，讓他來嘗試入夢。

　　但是現(xiàn)在不可能了。

　　他對苗卿產(chǎn)生了不可說的陰暗的獨占欲。

　　不管看上去多么溫柔平和，他都壓不下這份情感。

　　想讓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進入她潛意識的，喚醒她的人，只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