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又當如何，沒見又當如何。

　　朱佑樘面色如常，指著何鼎：“去，把朕的熱干面端一碗給何院判嘗嘗。還有，把太子給我叫來?！?p>　　何乾倒也沒有多想，覺得皇帝不能摳成這樣，賞賜官員就給一碗熱干面。

　　“何院判還沒吃吧？朕這幾日嘗到了一種新鮮食物，聽人說還是太子鼓搗出來的?！焙胫握f著，還有幾分自豪。

　　聽到太子一詞，何乾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不過他早就和朱厚照統一了說法，到時候皇帝再盤問也不會露餡。

　　“回皇上的話，臣確實還沒有吃晚飯?！?p>　　肚皮叫得咕咕響，何乾老臉上也掛不住面子。

　　這邊，何鼎的干兒子嘿咻嘿咻地跑到西苑馬場，遠遠地看見草坪上一群太監簇擁著一匹剽悍的白馬。

　　白馬之上，坐著個渾身亮銀鎧甲的小將，手握一張雕花弓，一只雕翎箭矢搭在弦上。

　　長箭射出瞬間，人群中就迸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劉瑾用手肘捅了一下傳信太監：“愣著干什么，沒瞧見太子殿下射中了。”

　　對方似乎不買劉瑾的賬，從人群中推攘出一條道，沖到朱厚照身邊：“太子殿下，主子萬歲爺讓您去一趟?！?p>　　朱厚照將手里的大弓扔給身旁的太監，又踩著另一個太監的背平穩落地。

　　“這位公公，邊走邊說?！敝旌裾丈焓忠恢?。

　　報信太監連忙跟在太子后面。

　　朱厚照又從兜里摸出一錠銀子：“公公可知父皇此次召本宮前去所謂何事？”

　　“這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萬歲爺也把何太醫召去了。”傳信太監不動聲色地接過銀子，臉上的肥肉都是笑得一顫一顫。

　　朱厚照了然，多半是和太康公主病情相關的事。把何老頭叫去，估計是知道本宮那天見人的事。弘治皇帝知道這件事情，沒什么意外的。宮里沒有不透風的墻，畢竟弘治才是皇宮的主人。

　　自己還有何乾的把柄在手里，但愿這貨別把我朱某人出賣。真要出賣了，那又得編一段離奇的故事。

　　往后，朱厚照就再也沒有和傳信太監說過話，只管趕路。

　　到了暖閣，朱厚照正準備一腳跨入，一道威嚴的聲音傳出：“就站在門外！”

　　朱厚照和何乾心里一突突。

　　何乾用余光看見了門口那個人影，沒錯，是太子殿下。

　　嘴里的面條突然就不香了，何乾分心二用，以至于將某些肉末嗆入了氣管，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嗽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由于短暫的缺氧導致滿臉通紅。

　　君前失態，這可是大不敬。

　　何乾放下手中的碗筷就要下跪。

　　“先別跪，朕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你。何公公，去將何院判扶起來?！敝煊娱绦钠綒夂偷卣f道。

　　何乾身體有些發軟，雙腿略微顫抖了一下，竟有些身形不穩。所幸何鼎去得及時，將其身軀一把拖住，這才讓后者站定。

　　“朕問你，那日太醫院的御醫對于太康的病情皆是束手無策，包括何院判你也說沒有根治之法?？墒谴耸聻楹吻昂蟛灰?？你近幾日又拿出了診治之法，還說太康的病情有所好轉。”

　　弘治的語氣并沒有添加多少感情色彩，只有一種淡淡的疑問。

　　可就是這種淡然隨意的問話，讓何乾感到頭皮發麻?，F在可真是前有虎后有狼，朱厚照的對他的囑咐還歷歷在目，劉瑾那副陰險的面容已經成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

　　“你這身皮就會成為呈堂證供。”

　　這是朱厚照的原話。

　　說了估計得被太子折騰一通，不說就是欺君之罪。

　　何乾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運轉著，他掙開太監的攙扶，再次跪在地上：“皇上不信微臣，可另派御醫去核驗公主殿下的病情。”

　　“朕不是這個意思，朕想知道的是中間出了什么變故，致使你這個行醫數十年的御醫突然有了救治方法?！敝煊娱贪l現這人在轉移重點。

　　朱厚照一開始在外面聽得膽顫心驚，不過后面很快釋然。就算是何乾頂不住了，自己也能糊弄過去。記憶中朱厚照多次闖禍，都能好巧不巧地躲過懲罰，僅有的那幾次懲治也只是一點毛毛雨。

　　父愛的力量啊。

　　暖閣內，何乾雙手擎著地，內層衣服被冷汗浸濕大半，戰栗地說道：“臣有罪，臣行醫數十載，竟是兩次誤診公主病情。直到那一日夜間，罪臣回到太醫院翻閱典籍，在恩師所贈古籍之中才查到一些蛛絲馬跡?！?p>　　“進而罪臣知道公主的病情有些古怪，所以第二天再去診斷，其中往昔未曾注意的某些癥狀與古籍之上所錄相差無幾。最后，罪臣發現實是誤診。是以…是以罪臣才尋出了救治方法?！?p>　　朱佑樘起身走向何乾，隨口問道：“就憑一本古籍，你就敢說是救治良方，萬一再是誤診，又當何如？”

　　何乾狂汗不止，此言都有些誅心之意了，簡直是泰山壓頂之勢。

　　“罪臣…罪臣是與恩師書信往來之后才得出診斷結果的。”何乾都不敢抬頭看朱佑樘。

　　朱厚照在門外聽到這話，都差點跳腳罵人了，這種說法跟原先商量好的言辭完全不一樣。何乾這話看似是將罪責包攬在個人身上，可是這些話漏洞太多了。

　　他原先并不知道何乾給所謂的恩師寫過求援信，在心里吐槽起來：還恩師，還誤診。接下來皇帝老兒一問接一問看你怎么說，問著問著就會露出馬腳。

　　閣內的弘治輕輕地走到何乾身邊，腳步聲壓得極低，視線透過鏤空木門，聚焦到了朱厚照的半截身子上。。

　　這小子，倒是沒有磨皮擦癢。

　　朱佑樘挑眉道：“既然如此，何不將你恩師請來為公主治??？卻要書信往來？”

　　“皇上恕罪，罪臣恩師今年八十有一，受不得快馬顛簸，只能在路上雇了一輛牛車，往京師趕來。加之安徽至京師路途遙遠，加急也要半月多才能趕到。所以才以信使快馬傳訊。”何乾也是被問急了，突然生出急智。

　　“如此老者卻要忍受車馬勞頓，朕心實在不忍?！敝煊娱桃矝]有繼續問下去了，親自將何乾攙扶起，“公主之病既然已經有了救治良方，就毋虛令師往返勞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