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有兩人了。
秦云昊微笑著看他，卻不說話。
成大充冷冷地看著這個小捕快，心里也直犯嘀咕。
兩人都是穿著官家的衣服，一個胸前寫了個“捕”，人家看到，只會在面前尊敬，背后吐口水。
一個沒寫字，但只要認識的，無不感到后背發涼，腿腳發軟。
在他面前與他對視的人不少，沒有像這樣氣定神閑的。
這小捕快，明明沒有武修，就是廢柴加渣渣，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就沖這分淡定，就很不尋常。
“有什么事，趕緊說。”等了半天，成大充忍不住說。
“成大人，過兩天，你得陪督公去巡邊，又能撈不少好處吧？”
哼。
“我倒是希望成大人能安全去到邊境，那就沒什么事了。”
“你到底想說啥？”
“你們南衛，要是發現有其他人派過來的奸細，一般會怎么做啊？”
成大充猛地一跳，刀出鞘，橫著就劈過來。
秦云昊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完了完了，裝大了。
然而，刀離他的脖子就一厘米，停住了。
成大充心里真是困惑了，明明沒有武功，如此鎮定？
其實，他誤會了，是他的出手動作太快，秦云昊根本反應不過來。
如果是有一定武修基礎的，斷不至于這么遲鈍，導致整個人反應最快的地方，就是眼瞼。
成大充是一輩子在驚濤駭浪里度過的，做事哪會這么魯莽，一刀殺了，那很多話就問不出來了。
等了一會，沒聽到咔擦的聲音，秦云昊睜開了眼，鎮定地說：“成大人莫激動，我就是一普通人，你還擔心我殺你嗎？”
“你到底是誰？”
“我只是個普通人，微不足道，殺了我，也沒什么好可惜的。但是你，你的命可金貴著呢。”
成大充把刀收起來，有什么事趕緊說。
“事情本來就很多，得一句一句說啊。”
那就一句句說。
“嗨，其實也沒多少句，第一句，督公已經知道你是北衛的人。”
就這一句，成大充的手已經顫抖，當啷一下，刀磕在桌子上。
這句話意味著什么，他比誰都清楚。
秦云昊知道，有了這句，自己的今天安全有保證了。
這句話包含了很多意思。
督公已經知道你是北衛的人了，我，也已經知道督公已經知道你是北衛的人了。
你離死不遠了，我是來救你的。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我就是京兆府里的一個小捕快啊。小人叫秦云昊，以后還得多承大人關照。”
成大充才不聽這鬼扯，直接問：“你們為什么要告訴我這個？”
他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很明顯，跟林有通和陳雙魚一樣，他也認為，你就是個傳話的而已。
秦云昊也懶得糾纏這個問題，繼續說：“督公其實根本不想去巡邊，還有比巡邊更大的事要做。”
“還有什么事？”
“一石二鳥的連環計。”
“說清楚點。”
“督公幾天后巡邊，為了趕路，要走小路，進野豬林，結果遭到行刺。右衛副使成大充奮不顧身，護衛督公，因而殉職。”
“督公大怒，把抓住的刺客帶回去審問，牽扯出李漂等一大堆朝臣。朝廷頓時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秦云昊用盡量簡潔的句子，第三人稱敘述，把這個陰謀，當個故事一樣說了出來。
他特意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成大充臉色瞬間變黑，后背全是汗。
秦云昊看他這樣子，覺得好笑：“成大人，別害怕，我就是說個故事而已。”
“這真的是個故事？”成大充瞳仁都縮小了。
“你希望這故事是真的嗎？”
成大充眼睛開始充血了。
秦云昊也不再說話，靜靜地，微笑著看他。
成大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閣下絕不是區區一個小捕快，你的消息，到底是誰讓你傳的，可否告知？”
秦云昊發現自己越淡定，這些人越認為自己有后臺，真是一招鮮，吃遍天。
于是，故作神秘地說：“南衛北衛暗斗，太監與朝臣內斗，都不是國家之幸。我們不愿兩家火拼，也不想參和其中，只是來偷偷透個消息而已。所以，大人不必問了。”
成大充想了想，忽然問：“閣下莫不是寒衣社的人？”
寒衣社？他怎么會以為是我寒衣社的？
猛然想起來，這個寒衣社的杜從簡，連徐囂都得尊敬。
這個寒衣社，到底什么來頭？
“你看我像嗎？”
“像。寒衣社的人，個個看起來都平平無奇，實際上深不可測。”
“成大人，我可沒什么武功。”
成大充疑惑地看了他一下：“你看起來是毫無武修，然而你這份心理素質，不可能是普通人。”
“成大人，我是誰，沒什么意義。過幾天，你要是活不了，知道這些有什么意義呢？”
“小兄弟，我斷定你一定是寒衣社的。”
秦云昊裝作苦笑一下：“何必糾結于此。”
成大充卻忽然喋喋不休說起寒衣社來了。
寒衣社的杜先生，是圣上眼下最信任的人。他本是個隱世高人，不愿為官，圣上令他組建寒衣社。
他的武修到底有多高，督公查不出來，因為從來沒見他出手。
因為他沒有出手的機會。
他門下有三大弟子，只有三徒弟蕭望月出過幾次手，據看過的人說，是武修六階七品的水平。
你可知道，六階七品，已經是當世罕見的高手，卻只是他的第三個徒弟。
大弟子樂開，二弟子風石，根本就沒人見過他們出手。
鄙人在南衛，也是排名前幾的高手，武修也僅僅是五階三品。要是與寒衣社交手，估計也就三拳兩腳的事。
你說，不希望南北衛內斗，也不希望太監與朝臣內斗，持有這種心態，超然灑脫，積極斡旋于各勢力之間的，也就只有寒衣社了。
聽說寒衣社的人，都不喜歡出風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秦云昊靜靜地聽他說起寒衣社，沒有表情。但心里，對這個寒衣社卻是非常欣賞。
當他是高俊的時候，見過寒衣社的杜先生，覺得與眾不同，但不知他到底如何。
今天聽成大充說，才發現這個寒衣社確實很牛13。
他現在已經知道武修六階七品是什么意思了。
武修在這里，劃分非常簡單粗暴，最高就是九階九品，達到這個程度的，只有歷史傳說中的寥寥數人。
成大充一邊說寒衣社的事，一邊看秦云昊的臉，想看看他的反應。
云淡風輕，沒有任何波瀾。
“成大人，閑聊得太久了，這些話不用說了。還有一人，你得注意，這個計謀就是他給督公說的。”
誰？
曹金。你死了以后，曹金就是右衛副使。
成大充冷笑道：“早就看出這小子不地道，原是看在督公的份上，不與他計較，想不到還想殺我取功。”
秦云昊聽他話里的意思，早就與曹金發生過沖突。
那就好了。
像這種陰險的小人，誰都不會放心的，早死早了。
惡人自有惡人磨，讓成大充把他處理了，也為將來除了一個禍害。
“成大人，今日話就到此，你好自為之。”
成大充站起來，朝他拱手，喊了聲：“小五。”
小五進來，成大充問他：“帶銀票了嗎？”
小五一愣，掏出五十兩銀票。
成大充遞給秦云昊：“這個就送給小兄弟喝酒吧，不要嫌少，替我謝謝先生。假如幾天后我還沒死，再請你吃飯！”
小五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誰給誰送錢？
猛地一個激靈，不由自主掏出秦云昊給的五兩銀子。
“這個，你拿回去，羞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