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就在陸鳴把淼格科技的企業信息展示給安藍看時，安藍一眼就發現了端倪。

　　“這個。”

　　安藍指著股東列表中一個叫“盧波”的董事對陸鳴說：“這個人是之前我們公司華東區域的一個運營主管。”

　　“啊？”

　　陸鳴驚訝地看著安藍。

　　“嗯，他跟公司鬧了點糾紛，當時事情好像搞得蠻大，還發了律師函，就是在前年年底還是去年年初的時候，那時候你還沒來呢，所以不知道。”

　　安藍沉默了片刻，仔仔細細把陸鳴告訴她的事情復盤了一遍，便大概理清楚了盧波的套路。

　　“盧波當時屬于中層管理了，在公司也有不少人脈關系，了解一點新產品、新團隊的情況不難。可能也是正好我們做了一款與他們相似的產品，所以他才借機來報復一下。”

　　“報復？”

　　陸鳴想不到安藍會用一個這么嚴重的詞。

　　“當然了，你想想，為什么獵頭會打電話給你？你就是一個產品工程師，這種初級的產品人員，真想要找，從畢業生里都能挑出一大堆，根本不必委托獵頭。”

　　陸鳴依舊不明白，一臉懵懂地望著安藍。

　　“這么跟你說吧，有一種很兇殘的招聘策略，就是找獵頭公司，按照競爭對手公司的組織架構，把整個部門一鍋端，全部挖空，導致對方的產品線直接流產。現在明白了吧？”

　　“艾瑪，還能這么玩的？”

　　陸鳴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一招，她連想也不曾想過。

　　“你以為呢？這種方式即使最后沒有挖光所有人，光是撬走幾個骨干都能讓競爭對手抖三抖。不過一般是財大氣粗的公司才敢這么玩，畢竟挖人是要花錢的。”

　　陸鳴吞了一口唾沫，這么說來，只怕接到過獵頭電話的不止自己一個，李方博肯定也早就被盯上了。更糟糕的是，這才剛開始，另外幾個研發恐怕也不會穩當，沒準近期還會有其他人跳槽去淼格科技。

　　“而且，盧波是運營主管，他也是接觸過很多彼秀的客戶的，按照你說的情況，他已經對這些客戶下手了。多管齊下，這黑手下得又準又狠。”

　　“安藍姐，那你說他有沒有可能拿到我們的設計？”

　　“這個說不準，能拿到組織架構，沒準設計文檔也早就被他找熟人copy（復制）出去了，誰知道呢？”

　　聽安藍說完這些，陸鳴簡直脊背發涼。原來一個小主管的負氣出走，竟然能給公司帶來這么大的麻煩！偏偏這件倒霉事落在了自己頭上，要讓自己這個初入行的小菜鳥當炮灰，怎么想怎么坑啊！

　　陸鳴心里五味雜陳，像是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海嘯。她不知道要怎么應付來自盧波這個素未蒙面的對手的兇狠狙擊，陸鳴根本沒有任何經驗和能量來與之對抗，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倒霉事一件接一件發生。

　　這個時候，陸鳴忽然想到了任爾思。任爾思雖然放手讓陸鳴去做，只在關鍵時刻給她提點，接收她匯報的各種進展，但是任爾思仍然是創新產品部的主管，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讓他來出手了。

　　“任總，您在公司嗎？我有事情想要找你面談。”

　　陸鳴趕忙給任爾思發去消息。

　　“在，你來吧。”

　　陸鳴立即起身往任爾思辦公室走。任爾思的辦公室在另一個辦公區，是一間單獨的辦公室，有簡單的裝潢，辦公室內掛了一副書法，寫著“苦心孤詣”四個字，據說是上海一個有名的書法家寫的。

　　“咚咚咚”。

　　陸鳴輕叩了三下大門，此時一側大門是打開的，她緩緩走進辦公室。

　　“怎么啦？”

　　任爾思掛上了招牌式的微笑，熱情地看著陸鳴。

　　“任總，我們發現了一個競爭對手，在很多客戶那邊都遇上了他們的人，他們好像準備要把我們部門一鍋端，已經有一個研發離職了。”

　　陸鳴有點慌亂，一半因為還沒能完全消化掉安藍告訴她的事情，另一半因為面對公司最高決策者的怯意。

　　“不會吧？”

　　任爾思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陸鳴咬了咬嘴唇，猶豫片刻，她說出了安藍跟她說的那些事情，以佐證自己的觀點。任爾思終于慢慢相信正在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動，他的笑容慢慢消失。

　　任爾思起身在辦公室里踱著步子，陷入了思考，一直沒有說話。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走到那副裝裱好的書法字下方，抬頭久久凝視著，雙手架在胸前，外側的右手手指還在不停地彈動著。

　　陸鳴望著任爾思的背影，覺得任爾思就是那棵最后的救命稻草。此刻稻草還沒拿定主意，一動不動。陸鳴想來，這件事也不難，花重金招幾個技術大牛來，內能保障產品的研發效率和質量，外能抵御盧波這種趁火打劫之流。但是陸鳴不敢主動向任爾思提，這種事情不是她一個小小產品工程師該指手畫腳的。

　　“唉，好難啊，對不對？”

　　仿佛過了許久之后，任爾思忽然轉過頭，重新擠出一個微笑，對陸鳴說道。

　　“是啊，咱們怎么辦呢？”

　　陸鳴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任爾思身上，期待他能力挽狂瀾。

　　任爾思彎起嘴唇，擺出一個更大的微笑。

　　“我們是產品型公司，第一重要的事情是打磨好產品，你要記住，不管面對任何挑戰，最后一定是靠產品取勝的。只有產品能夠幫助客戶創造價值了，產品才能長久地生存下去。”

　　“可是研發都被挖走了，還怎么做產品呢？”

　　陸鳴有點著急了，她覺得任爾思好像沒能理解當前形勢有多嚴峻，或者說任爾思的輕描淡寫，顯然低估了這次的風險。

　　“研發人力資源那邊不是已經在招了嗎？而且只是被挖走了一個新來的研發。你放心，人肯定會繼續招的，你做好產品方案，我們把產品做好了，就不怕別人來玩這種投機取巧的招數。”

　　陸鳴還想要辯解，但是看到任爾思云淡風輕的模樣，話到嘴邊由咽了回去。她不知道任爾思說得對不對，只知道這個結果和自己的預期出入太大。任爾思沒有提出什么大動作來應戰、來回擊，而是努力讓一切保持不變，像是完全沒有當一回事一樣。

　　這算是韜光養晦嗎？是自己沉不住氣嗎？還是自己沒能給任爾思說明白現在的處境？

　　陸鳴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太年輕了，許多思考都不成熟，缺少足夠的判斷力和洞察力。也許這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任爾思才能這么沉得住氣。

　　于是她也不再多說什么，應承兩聲，灰溜溜地回研發辦公區去了。

　　但愿都是自己想多了吧。

　　陸鳴解鎖開電腦屏幕，這才沒一會兒功夫，就多了幾十條聊天留言。陸鳴逐一點開看過去，看到李方博發來的消息時，她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快停滯了。

　　“剛剛果子也提離職了，跟他談沒談下來。”

　　陸鳴的手上像是掛著千斤重的秤砣，吃力地挪動到鍵盤上，回復道：“他也找到下家了？”

　　“嗯，跟小羅一樣，也是淼格科技。”

　　李方博很快回復。

　　安藍說對了，淼格科技的人就是想把陸鳴所在的創新產品部一鍋端了，一點不是危言聳聽。

　　果子是個中級算法，如果他也走了，就只剩李方博帶著兩個新人了。這樣的陣容，就算能勉強把Xsight第一個版本發布出來，產品迭代更新也會遇到很大的問題。林洋那邊又沒辦法盡快把人補上來，難道這個項目真的要完蛋了嗎？

　　陸鳴把手指插進頭發里，腦袋“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