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金陵城內大街小巷，到處張貼了官府懸賞人犯的告示，不過這上面，連個具體的畫像都沒有。

　　倒也不怪他們，在這金陵城內，能追蹤上寒昭的寥寥無幾，更何況是后知后覺的巡防營與區區京兆府兵。

　　不過，有意思的是，在這告示上，倒是著重描述了逍遙車的外觀。

　　若有人能協助官府抓到人犯者，賞銀五百兩；若有人能找到逍遙車，追加一千兩賞銀！

　　朝廷內外，市井小巷，茶樓酒肆，聽聞此事無不引起軒然大波。

　　這人和車，怎么會是車更顯重要呢？

　　看來我們這個皇帝哦，是真的無藥可救了。

　　朗月閣上，程寄書看著寒昭剛撕下的告示，眼神冰冷。

　　想找車？恐怕如今那僅有的幾個核心零件，早已入了廚房的灶膛，只剩一堆黑炭了吧。

　　“哎喲，也不知寒昭從哪弄來的木頭，可太好燒了，足足頂了一擔柴火呢！”

　　廚房那邊，也正因今早燒出一灶好炭，無不暗暗稱贊。

　　眼看沈廉命案發生兩三天了，京兆府尹錢清倒是機靈，

　　自沈廉命案發生后，京兆府尹倒是鬧哄哄高調搜查了幾日，抓了西街幾個與此不相干的百姓，并呈報南帝說是賊人同黨，硬是將他們抓進牢里刑訊逼供，活活打死了其中一兩個做“榜樣”。

　　程寄書聽聞此事，久違笑了一下。

　　那些被抓的人，她也查過了。雖說與此事的確不相干，終究是些平日里擅長欺軟怕硬的地痞無賴罷了。

　　看來這京兆府尹的命，倒是還能留著看看。

　　“那這事是不是就此翻篇了？”王世淮手執棋子，正想怎么破局。

　　“表面上說是的，但恐怕這狗皇帝不會死心，表面上是查人，實際上是查車，這京中，可沒那么容易太平。”

　　話落，又是一通反殺，王世淮又輸了。

　　“太聰明的女人都是禍水。”某人恨恨地看著程寄書，似乎輸得很不甘心。

　　程寄書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這一次，程寄書又猜對了。

　　不過是午膳時分，一道口諭猶如晴天霹靂，打在京兆府尹錢清身上。

　　南帝限錢清以三月為限，找回那日所丟的逍遙車。

　　否則，下一次丟的可是他的命。

　　至此，這京中又恢復往日車水馬龍的樣子，不過是京兆府尹常派人突襲有馬車的大戶人家，為各類馬車一一造冊登記。

　　時日飛快，眼見至沈廉遇害案后，過去快有一月。

　　朗月閣每日依舊人來人往，程寄書也不見有什么動靜。

　　當然，這是王世淮以為的。

　　如果說最近京中有發生什么大事的話，那便是南帝新賜了二三十個美人，送予國舅府內。

　　寶馬香車，從宮門穿過東街，一批批往國舅府內送。

　　百姓們紛紛睜大了眼，無不羨慕王家這潑天的恩寵。

　　而王世淮也是來者不拒，傳聞美人剛進府內沒多久，國舅爺便關起房門，足足有三小時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臉色雖極其疲憊，心情卻很蕩漾。

　　眾人聞之，都忍不住嘖嘖搖頭。

　　不愧是與南帝同一家的，都是浮花浪蕊，春色無邊啊！

　　只是百姓有所不知，那日午夜里，有一批女子素衣素服穿過國舅府下的地道，叩響盡頭的案板，從朗月閣的后院悉數走出。

　　次日，又都混在出城的百姓流里，直奔皇城附近的天渠山。

　　若有人問起后來那些女子的蹤影，王世淮總一副欠揍的樣子，滿不在乎地說，“玩膩了，不小心就弄死了唄。”

　　而天渠山上，卻遠不止有這些秘密。

　　此山巍峨險峻，莽莽蒼蒼一片，景色極佳。

　　常年云霧繚繞，遠望如仙山。

　　在山頂設有一皇家道觀——登樂觀，桓王阮裕便在此清修。

　　比起這道觀，山南的白塔寺，歷史更為悠久，無人知其到底何年所建。

　　逢年過節，百姓總喜歡去廟里踏青禮佛。

　　朗月閣上，程寄書拗不過顧寧謠的盛情相邀，只好起身陪她出城透透氣。

　　其實是顧寧謠怕她整天待在那閣樓里，憋壞了自己。

　　畢竟她從雁州來，那里天地廣闊，長弓射雕，縱馬風沙好不快意瀟灑。

　　而這個樓閣雖精致機巧，未免也太束縛了些。

　　束發換裝，眨眼之間翩翩少年誕生。

　　顧寧謠挽著她，開心地來到了白塔寺。

　　至寺前，程寄書便停下了腳步。

　　她雖不信怪力亂神之說，卻也心存敬畏。

　　只是她的信仰，從不寄托在這些虛無的東西身上。

　　信步寺院周邊，此處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景色很雅致，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再往竹林深處走去，一座龐大的墳墓躍然映入眼前。

　　再走近看，程寄書驟然發現，這墓碑上竟沒有刻字。

　　盡管如此，墓周圍卻清理得卻極為整潔，沒有雜草叢生，說明不是座野墳。

　　不知怎的，她看著這墳，卻升起久違的熟悉感。

　　莫名地，眼角就濕潤了。很奇怪，明明她是第一次來這里。

　　或許，這里埋著的，大概是某位故人吧。

　　呵！這樣的想法一涌上心頭，她卻不敢再細想。

　　想著想著，她完全入了神，絲毫不覺周邊正有人，一直在暗處窺視著她的舉動。

　　待顧寧謠她們求完了平安簽，滿心歡喜踏出寺門，卻怎么也找不到程寄書。

　　問及左右婢女，才知她往寺旁竹林里走去。

　　等到她與寒昭尋到她時，只見程寄書舉動很反常，她竟然對著竹林里一座龐大的無名墳淚流滿面。

　　若是其他人看到，必定很驚訝。

　　但她與寒昭，雖不知全貌，卻能理解。

　　顧寧謠是何等冰雪聰明，見此情此景，想來她是因為看見這墓，想起了過往什么人了。

　　比如，連尸首都不知在何處的程叔叔。

　　所以，她什么也沒問，只管上前抱著程寄書，并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像撫慰孩子一般。

　　言語有時候，是比不上這樣的一個擁抱。

　　像家人一樣，用行動告訴程寄書，別哭，你還有我們。

　　而寒昭向來不知道怎么安慰別人，她只是站著，替眼前的姑娘心疼。

　　其實，自己也有點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