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這一天經歷了太多，身心俱疲，身體剛沾到草席子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綿長的呼吸輕微的響起，巖巖等了一段時間之后，視線才落到林清臉上。

　　白皙的臉被塵土蓋住，和以前那個千金嬌小姐的模樣判若兩人。

　　巖巖抓著木柴的手收緊，他又何嘗不是性情大變，好不容易漂泊到了洛邑，這里人們富足待人也友善，本想就這樣生活下去，沒想到這里也不像表面那般平靜。

　　他突然扔進去一根干柴，火星濺起，零星的濺在他的手背。

　　也只有疼痛，才能讓他不去回憶過往。

　　“溫澈！”

　　突然的一聲喊叫，響在無比安靜的夜色中。

　　林清做了噩夢，她在夢里大聲的喊著溫澈的名字，她一直跑一直跑，永遠和溫澈差了十步遠。

　　最后她再也跑不動，望著溫澈的挺拔的背影陷入絕望。

　　“害我安家的人究竟是誰？！”

　　“溫澈你站住！”

　　“你說過，你會還安家一個公道，幫我報仇的！”

　　林清一字一句中，聲音宛若杜鵑的哀叫，每一句話都包含了太多含義，能讓人聽出來的，是她的質問一句比一句失望。

　　有些未說出口的問題，林清光是想想就覺得難以啟齒。

　　她想問問，那些情，那些他所說過的話，只是一場笑話嗎？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溫澈的身影仿佛被籠罩在煙霧中，像是在云端一般遙不可及。

　　眼看溫澈就要消失，林清再也顧不上別的，她哽咽著問出死前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的問題。

　　“溫澈！你到底愛沒愛過我？”

　　若是愛我，你又為何想親手投毒？若是不愛，又為何要與那些人周旋？

　　難道真的就只是為了自己死后的體面？

　　林清就從來沒有看懂過她的枕邊人。

　　兩人都固定在原地，距離定格，溫澈轉過身，嘴角噙著一抹笑，弧度不大但是笑的很真。

　　“綰綰，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

　　這句話，林清不是沒有聽過。

　　怎么經過了一場生死，再次聽到人家隨口的一句話，心里還是會動容？

　　林清眼角滑下一滴眼淚，落在頸窩里，她自己從夢魘中走出來，這一次才徹底安穩的睡著。

　　然而巖巖手中的木柴卻被他硬生生捏斷。

　　他只聽到了一聲，但是他要是沒有聽錯，林清喊的是溫澈？

　　她不是從小在洛邑長大的么，又怎么會知道溫澈的名字？

　　巖巖看了一眼手中斷掉的木柴，把它扔到火中，用力擠出來扎進手中的碎刺。

　　等最后那幾根木柴燒沒的時候，巖巖把剩下的火踢的更加集中了一些，給林清蓋上衣服，在火堆的另一旁躺了下去，靜靜合上雙眼。

　　……

　　第二日林清醒過來的時候，廟中并沒有巖巖的身影。

　　她看著已經燃盡的火堆，周邊灰塵的痕跡很完整圓滑，應該是被人處理過了。

　　林清拖著酸痛的身體站起來，腳掌沾地的瞬間自腳底傳來一股難忍的疼痛，她嘗試著向前面走一步，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別扭的踮著腳緩緩坐回地上。

　　脫掉鞋子，才發現腳底起了很多水泡。

　　安家養女兒都是嬌養，自己年齡又是最小的，昨天一下子走了那么多步，身體果然受不住了。

　　渾身乏力，疲憊極了。

　　林清看著腳底的水泡，眼睛有些紅，伸手夠了一根樹枝，挑了一處稍微尖點的枝杈，把樹皮剝掉，一個一個的把這些水泡都捅破。

　　她撕下一片干凈的中衣，吸著腳底的水。

　　從安家逃出來的時候什么都沒帶，昨天從老鴇那里順來的銀子也該派上用場了。

　　林清一邊想著這些，一邊晾著腳底的皮肉，要把水泡里面的膿水吸干皮也貼回去才可以。

　　林清腳底快晾干的時候，巖巖回來了。

　　他看到林清的腳，臉色頓時通紅，看清楚腳底有傷了之后，心里很不舒服，抿著唇走到林清身邊，放下手中捧著的兩個大包子。

　　“老鴇只是偶然路過，她手下的一個女子跑了，聽別人說最后的行蹤是在那條巷子附近所以她才會去那里。”

　　巖巖的語速很快，他知道林清最關心的就是這件事。

　　簡短大致的把事情說完，巖巖立刻轉身，“我去給你買藥。”

　　她是女兒家，知道了事情無關之后又會馬上趕路，腳下現在這樣，以后留疤了怎么辦？

　　林清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巖巖已經一瞬間跑了出去。

　　林清：“……”

　　她還有問題沒問……

　　好不容易等巖巖再回來的時候，林清憋了一肚子的話可算能說出來了。

　　接過巖巖手里面的藥膏，林清也不著急抹，而是提出了她的疑問。

　　“有人跑了那種地方應該也會有專門的人去追吧？老鴇又怎么會親自去，又是誰看到的？”

　　“跑的那個女子是官員子女，里面摻進了一些陰謀和陷害，所以那老鴇才親自去追，唯恐出了什么差錯。”

　　那些嫡出庶出宅邸里面的陰私事，巖巖不想對林清說，他岔開話題。

　　“我可以確定只是偶然，那你現在是不是要走了？”

　　“嗯，我一直留在這里也很危險。”

　　林清相信巖巖，他前世既然能找到并救出自己，這一世查到的消息就不會錯，雖然自己不知道巖巖消息的來源。

　　林清拿出那一包銀子，遞給巖巖，“你幫我買兩套普通人家男童的衣物吧！”

　　她轉了轉眼睛，視線落在巖巖身上，“按照你平時穿的買，袖子褲子收短一些就好。”

　　巖巖比自己大五歲，小孩本就高矮不定，自己穿上巖巖類似的衣物，倒是可以謊稱十余歲。

　　見巖巖又是轉身欲走，林清趕緊伸手拽住他衣服。

　　“不急不急！”塞進巖巖手中一個包子，“我剛才給你留了一個，我還有點事想問你。”

　　“我吃過了。”

　　巖巖又把包子塞了回去。

　　他早就習慣，卻忘記了她從昨天就沒吃東西，路上才順手買的包子。

　　林清看著手里那個包子，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你想和我一起去京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