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之中,村民正忙忙碌碌插播新一季的水稻。崔廣漢坐在一旁田埂上,就要脫鞋。林春富連忙問:“廣漢,你這是要干啥?”崔廣漢把襪子塞進鞋里:“我們搞農業的都這個熊樣啊,下地干活的時候就得踩泥才能覺得自在。”林春富連連阻止:“我哪敢讓專家下田啊?”崔廣漢已經一只腳踩進了泥田:“妄稱專家,還不得拿出一些專家做派,更加深入田間地頭?”
兩人到了田里,崔廣漢彎腰抓了一把泥,在手中揉搓了片刻,又放在鼻翼處聞了聞,裝進一個玻璃瓶中。隨后,拿出隨身的尺子量了量稻苗的間距和行距,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了稻苗。崔廣漢高聲朝著村民喊道:“老鄉,方不方便噴幾句?”村民應聲前來。林春富介紹道:“小志,這是咱們市的農牧學專家,也是我的同學,崔廣漢。來咱們村是調研農業項目。”村民點點頭:“林叔,剛剛修好路,你這是又要搞啥名堂?”林春富佯怒,作勢要打小志:“搞啥名堂!能搞啥名堂?讓你多賺錢,你愿不愿意?”小志笑著躲避:“林叔說多掙錢,那我就聽從林叔指揮嘍。”崔廣漢扶了扶眼鏡,問道:“小志,你們家種了幾畝地?”小志回答:“五畝地。”崔廣漢又問:“你家一畝地能產多少?”小志答道:“一般都是在700多公斤。”崔廣漢又問:“幾口人?”小志說:“七口人。”崔廣漢又問:“家里還有沒有養什么?”小志抽了抽后背的背簍:“之前有兩只牛,去年死了一只。”
崔廣漢和林春富回到田邊。崔廣漢掂起鞋子說:“700多公斤的畝產量并不算高,這還排除了天災的情況。一旦發生你說的水庫貯水量盈滿導致洪澇的情況,產量還會銳減。我只能先貿然地猜想,可耕地土質和水質不利于水稻生產。”
兩人又一并朝山上走去。
前門山此時正美。剛一入秋,植物最是蔥郁,歷經盛夏,每日里都是熱陽,植物在這一季生長地恣意而放肆。山中少人踏足,走不多遠就能見到鳥翔鹿躍,再行幾步,便聞溪泉淙淙,其中魚游蛙鳴。身在山里,只覺得這里遠離世間煩擾、人群亂雜,一派桃源景象。
崔廣漢抹了抹汗,從背包里拿出水杯:“老林啊,前門山擋的不是你們出門的門,是你們眼界的門。這么好的一座山,純天然無公害,沒有經過任何旅游開發,實在是太適合搞養殖了。”林春富有點懵:“在山里養什么?”崔廣漢仰起頭喝了一大口:“黑野豬啊,出欄率高,瘦肉比高,價格比家豬高了整整一倍!”林春富問:“黑野豬?就山上跑的這種?”崔廣漢笑了笑:“算是,也不全是。人工飼養的野豬,放養在山里,人工進行配種,科學地進行管理。目前國內已經建立了多個專業的黑野豬養殖場,經驗可以直接進行復制。”
林春富來了精神:“廣漢,你再跟我好好講講。”
崔廣漢耐心地講解有關黑野豬的信息,林春富聽得津津有味。
沒過幾天,崔廣漢就帶來了有關養殖黑野豬的可行性分析,和一些山林養豬的技巧。林春富怕自己講不明白,拉著崔廣漢讓他在村委會上向其他村委干部講解介紹。崔廣漢在臺上的講述,引來了一番新的討論:第一,黑野豬養殖項目,聽起來前景可觀,但沒人了解,更別提操作經驗了。第二,引進新的養殖項目,必然面對資金的壓力。雖然是可以向鄉里申請專項的扶植資金,但資金有限,很難直接維系到項目結果。
當晚,林春富留宿崔廣漢,兩人躺在庭院中的竹床上。林春富也說到了自己的一些考慮:“廣漢,我們村之前沒有操作過群體項目,阻力在其次,就怕大多數村民不接受。”崔廣漢也說出了自己的建議:“老林,致富路上,始終是要有人先行一步,才能帶動其他人。生活在一個村子,誰家日子過得好,別人家也不會瞎著眼看不見。”林春富深深抽了一口煙:“我先帶頭養幾只!”
說干就干,第二天林春富就跟其他三個子女通知了要養殖黑野豬的事。林春富已經想好了,其他幾個子女都已經成家,手頭多少寬裕一些,籌劃完畢,在通知林知梧一聲,就算是全家通過了。大兒子林知桐沒發表意見,二兒子林知楊剛剛添了兒子,能拿出的錢不多,三女兒二話沒說,拿出了存折。林知梧得知消息后,表示支持:“爹,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好!”
林春富選了山腳有溪流的一片地方,用木枝扎了一個圍欄,然后通過崔廣漢聯系了黑野豬幼崽廠,進購了20只黑野豬幼崽。當拖拉機拉著林春富和一車黑野豬幼崽回到鳳尾坪時,村里人都震驚了,圍著拖拉機看新鮮。
黑野豬的群類養殖和單獨飼養有一些區別,主要是要時刻觀察黑野豬的生長情況,同時管理黑野豬的進食、進水,其中有一個關鍵點,就是要注意把握黑野豬的運動量,黑野豬口感好、瘦肉率高全都來自在山林中的奔跑。為此,林春富還從鄰居家借了兩只土狗,放入圍欄。這也是林春富獨創的方法,土狗一跑,黑野豬就倉皇四竄。
跟著受罪的就是林春富的妻子李月娥。林春富有家不回,一日三餐都是李月娥回家做好了飯再送到山腳下。林春富去處理村里事務的時候,李月娥又得伺候這些野豬崽。
老夫婦晚上說悄悄話。李月娥就勸林春富:“娃他爹,咱們都一大把年紀了,你又瞎折騰,將來累壞了身體,怎么享兒女的福?”林春富說:“我這不是瞎折騰。我這是敢為人先。”李月娥拍了林春富一下:“之前是帶頭修路,現在又帶頭養豬。我看你什么時候能停下。”林春富抬起頭看著窗外:“鄉親都信任我,讓我當村支書,我就得領著他們過好日子。”
朝來夕往,一年時間轉瞬即逝,林知梧中途回家幾趟,見到林春富、李月娥圍著豬崽忙里忙外,豬崽不斷長大,心里很是高興。
豫南人的先民也是這樣勤勞的生活。這片曾被稱之為義陽的土地在鴻蒙之處也是野獸橫行、蛇蟲遍布,那時的勇士手握石矛、木棍,穿行荊棘,尋找河流,開墾耕地,每天都在和天地較量。細想來,華夏一族幾萬年來的繁衍生息都來自于不服輸的骨血,喜歡昂著頭去和不可能對抗,也喜歡挺著胸去創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