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物品,于詩言匆匆換上一身黑色的服裝,預(yù)約了一輛出租車,去辦理一件正經(jīng)事。
自父母過世后,每逢祭奠的日子,于詩琛和于詩言兄妹倆都會一起來給父母上墳掃墓。
今天,是于詩言第一次獨自一人來給父母上墳,她有些心里話,想單獨說給父母聽。
拾級而上,直至墳地山腰,穿過了重重墓碑,于詩言站在父母的墳前,她把白色的菊花放在碑前,屈雙膝跪下來,先用手指輕撫墓碑上父母的名字,再拿出紙巾輕輕擦拭照片上的灰塵,她把半邊臉貼在墓碑上很久很久。
腦子里全是少年時期的回憶,母親的笑,父親的笑,她的笑,于詩琛的笑。
她想念父母想得心痛。
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傳過來:“詩言。”
于詩言抬起頭,“何凝。”
何凝輕聲地說:“尚清告訴我你離職的消息,我今早趕過來,剛好看見你上了出租車,就跟過來了。”
于詩言依舊把臉貼在墓碑上,微微嘆息。
何凝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在路邊等你,想你有話對你的父母說。”說完,何凝轉(zhuǎn)身離開,挺拔的身形在樹葉映影間消失。
于詩言用額角支撐住石碑,低低地說:“爸爸,媽媽,女兒想你們。”話音未落,淚如雨下。
一陣風(fēng)吹過,天氣忽然轉(zhuǎn)陰,緊接著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如牛毛般的細(xì)雨。于詩言將身體擺正,緩緩地磕頭。
一把黑傘遮住了雨,于詩言拜了三拜之后,站起身來,何凝一手撐傘,一手扶住她輕輕搖晃的身體。
于詩言不說話,倚在他的懷里,慢慢離開,因為跪的時間太久,腿部血液不流通,她的雙腿發(fā)麻,走在臺階上時身體抖得厲害,幸虧有何凝緊緊攙住她。
何凝扶著她走到車前,李承昊早早地打開了車門,他們上車坐穩(wěn)后,何凝吩咐李承昊把車開往市區(qū)。
于詩言看見一間咖啡室,讓車停下,何凝陪著她在咖啡室找到一張近窗的坐位坐下。
他點起一支煙,半晌不說話。
終于,于詩言開口了,她說:“何凝,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何凝抽著煙,不吭聲,等她說下去。
“我的意見是……我的意見是……我想和你分手。”
咖啡室本來只有他們一桌人,死寂一片,這個時候有一對年輕的男女進(jìn)來,坐在不遠(yuǎn)處。
他們在打情罵俏——
“如果你愛我,就該跪著正式向我求婚。”
“好,我先去買張墊子。”
女的推男的一下,男的趁勢摟住她。
于詩言說:“我厭倦了像浮萍一樣漂泊,我想安定下來。”
何凝呆著一張臉聽下去。
年輕的女郎說:“唔,讓人家看見了。”
“理她們呢。”男的把她拉得更近一些,上下其手。
于詩言說:“我想嫁人了。”
熱戀中的男女明目張膽地嘻嘻哈哈拍打?qū)Ψ健?p> 何凝忽然忍無可忍,轉(zhuǎn)頭對他們大喝一聲:“閉嘴!”
罵得好。
趁他們震驚的時候,何凝走過去,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百元鈔票,“去,叫出租車到最近的旅館去。”
那男的還要出聲,那個女的拉一拉他的袖子,兩個人總算離去。
領(lǐng)班趕過來道歉。
何凝回到原來的座位。
于詩言用手掩著臉說下去,“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詩言,是不是得不到的東西一定是最好的?”何凝問,聲音里萬分苦澀。他一生中有過不少女人,面對摯愛的時候,卻變成個笨拙的孩子。
“詩言,除了婚姻,我可以給你一切。”
“何凝,我對你的愛是子女依戀父母的愛,它不是愛情。我給不了你愛情,這對你不公平。”
“我令你失望,令你失落甚多,你又不肯向世人承認(rèn),一直不愉快。我認(rèn)為分手能夠幫助你。”
“詩言,我不能失去你,有你在那里,我至少有個盼望。”
于詩言不說話,頭垂得很低。
“你確定顧凌能給你渴望的婚姻嗎?你確定顧凌和莫舒悅能夠離婚嗎?”何凝問。
“他已經(jīng)跟莫舒悅提出離婚了。”
“詩言,提出離婚不等于辦妥手續(xù)。”
“我相信顧凌。”
“傻丫頭,世事變化無常,豈是人為可以控制?”
“你曾經(jīng)告訴我,世界上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只有怎樣才可以。”
“詩言,恕我直言,你沒有家庭,沒有背景,沒有事業(yè),單憑一腔熱情,你和顧凌的感情不會長久。你不應(yīng)該辭去驪州購物中心的工作,至少那是一份事業(yè),而且你在驪州的前途甚佳,獨自創(chuàng)業(yè)或是另聘新公司都是從零開始,你又何苦為難自己,輕易地放棄自己多年辛苦付出才得來的職位?”
“如果顧凌真愛你,也不會同意你輕易放棄這份工作。有一份工作做支撐,你才不會被顧凌的父母小看了去。詩言,越是有錢人,越在乎這些門面事情。不是虛偽,而是人在江湖,無可奈何。說句難聽話,連殯儀館都是權(quán)勢地位與商場角逐的場地,遑論富貴人家娶妻嫁女,更看重門當(dāng)戶對,更畏懼人言。”
于詩言一直靜聽。她知道何凝愛她。只是,她不知道他愛她如此之深。
無論外界如何傳言何凝行事冷酷無情,經(jīng)營手段狠辣專斷。但此刻,他是君子,有成人之美,也真心替她考慮,生怕她行錯一步,誤終身。
于詩言抬頭望著他,不說話。
何凝望著她。他想她離開嗎?他一點兒也不想。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愛被背叛和遺棄。自從知道顧凌對莫舒悅提出離婚的消息后,他很害怕失去她。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留住她的能力了。這種能力的喪失讓他感到自己的挫敗,深深得挫敗。
兩個月前,她寧可一頭撞向桌角也要跟他分手,使他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已經(jīng)失去掌控她的能力。
臨別的時候,他們沉默地?fù)肀В橇宋撬哪槨?p> 他走了,但她可以隨時回去,只要她愿意把心里那個人忘掉。
她站在窗前,看著何凝離開。
他們在一起九年了,許多感覺也無法隱藏。
她愛他嗎?誰能否認(rèn)這種愛呢?
他對她太好了。
然而,相愛是不自由的,分開反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