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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歌里的流年

第一百章 面具

離歌里的流年 云箋小字 849 2020-12-10 23:58:20

  莫舒悅曾經以為,時間是客觀的流動,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沒有優待誰,也沒有虧待誰。

  可是,就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發現時間是一種感知,對每個人也許都不盡相同。快樂的時間是短促的,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一切會隨著情境而有了自己的速度。

  她和顧凌所過的時間或許是兩支節奏不一樣的歌,惟有童年那段時間是重疊的,而且永遠凝結在記憶里,也因此彌足珍貴。

  顧凌一直不知道她愛在夜里開快車。

  那夜,路上有意外,一輛車子失事,撞向欄桿邊,四周有警車及救護車圍住。

  她湊巧碰上,看見他們用工具把一個人從車身中撬出來,那架車的殘骸模樣滑稽,簡直變成一團爛鐵,因為沖撞力太大,車身又似一架風琴,一格一格緊縮在一起。

  警察和醫生把傷者放在擔架上,她大著膽子一看,忍不住轉過頭去。

  死了,毫無疑問,已經死了,死得慘不忍睹。

  她忍不住嘔吐起來。

  警察過來驅逐她,“走,看什么?”

  莫舒悅抬起頭來,嘴角有穢物,眼睛發紅,面色蒼白,警察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道見人還是見鬼。

  她把車開走。

  自那夜開始,她連開快車的唯一樂趣也放棄了。

  死者是什么人?他生前可身任要職?可曾戀愛?可對人生懷有大希望?

  他父母一定傷心,但他女友是否會難過?一切中斷,人死燈滅,太陽再也照不到身上,無知無覺。

  誰關心?

  因此,莫舒悅不打算效法,停止了在夜里開快車。

  顧凌搬到這幢小房子后,她又開始開快車。

  常常,她摸黑開著車出去,直奔顧凌的大廈。她在外面繞幾個圈停下來抬頭看看,他家里那扇窗看到燈亮了,知道他在家里,她才心滿意足的馳上高速公路,回去自己的家,她和顧凌曾經的婚房。

  顧凌有時候工作很忙,會加班到很晚。她就躲在大廈停車場的角落里,直到看見他開著車回家,她才又披星戴月離開。

  她喜歡古代簡單的故事。如果現在是古代,那么她便可以把顧凌捆綁起來作為愛的對象,無需他答應。她還可以跟于詩言一決高下,比武或者賽車,顧凌將屬于她們之中勝出的那個。

  每個女人心中,大概都有一個被壓抑了的自我,等待釋放。她惟在夜間釋放自己。無法釋放的,是她對一個男人無邊無際的愛戀和欽慕。

  小時候,莫舒彥和顧凌帶著她去探險,那是一次糟糕的探險。

  他們沿著以前住的公寓走下去,有一幢荒廢了許多年的古老大屋,據說是因為鬧鬼,所以一直賣不出去。那天,他們決定去看看。

  他們爬過大屋外面生銹的柵欄,穿過花園,然后從一只破窗子鉆進去。偌大的屋子里,鋪滿了從外面飛進來的落葉,除此以外,什么也沒有。

  他們每走一步,腳底下的地板都嘎吱嘎吱地響,顧凌走在她和莫舒彥的前面探路,他躲在莫舒彥后面,害怕得把臉埋在他的肩頭里。

  他們沿著樓梯走上二樓,驚訝地發現那兒有一臺白色的三角琴,雖然上面鋪滿了落葉,還棲息著兩只烏鴉,但那臺鋼琴一看就知道是好貨色。

  一瞬間,他們忘記了害怕,興奮地走上去,掃走琴蓋上的樹葉,烏鴉受驚,撲撲翅膀飛了出去。

  莫母已經為她請了鋼琴老師教授她彈鋼琴。她坐在鋼琴前面,準備用它彈一支歌,向顧凌表白她的愛。

  可是,當她彈do,re,mi時,琴聲卻響出do,re,la的聲音。這臺鋼琴長年失修,不曾調律,琴鍵的弦已經松馳了。

  莫舒彥和顧凌本來期待她彈出美麗的琴韻,突然聽到這種不成調的古怪的聲音時,都笑了起來,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最后,她還是用它彈了貝多芬的《致愛麗絲》,那變成她彈過的,最奇異的一支《致愛麗絲》。

  直到離開了那幢大屋,他們才想起會不會不是鋼琴走調,而是有個鬼魂在作怪?他們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再去。

  和顧凌結婚后,她刻意提起這段往事,他卻忘得一干二凈。

  是呀,他心心念念都是于詩言。在顧凌的心里,于詩言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從他倆第一次在一起開始,于詩言一直會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怯,雖然她擁有完美的身材。她所受的教養使她相信穿著太暴露或多或少是一種罪惡,即使在床上,她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他總是笑著說,他是在剝粽子。她的身體就是他最愛吃的香甜軟糯的白糯米,要把她一口吞進肚子里去。

  于詩言總是羞紅了臉,瑟縮在他的懷里。即使只有兩個人在家里,她洗澡時還是會把門鎖上。他總是等在浴室門口,在于詩言出來的一刻,把她抱在懷里,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聞著她身上好聞的玫瑰花的香味。

  他認識她這么多年了,她始終沒有改變過沐浴露的味道。

  他常常遺憾沒能和她有一個共享的童年。

  當你深深愛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對她的童年難免有了一種懷舊,好想知道你愛的那個人會不會在過去某個時空與你做過相同的事情,又或者,她到底是怎樣長大的?又是怎樣來到你面前的?我們都帶著自己的歷史與另一個人相愛,但他從來沒有這么熱切的愛過另一個人的歷史。

  自那場事件后,他懷著報恩的心情和莫舒悅結了婚,辭去熱愛的律師工作,回到公司,協助父親經營生意,力圖將生意規模恢復舊貌。那時,他的心如一攤死水,以為和于詩言緣份已盡。

  得知于詩言回新明市的那一天,他覺得生命已經流失殆盡,他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只有在酒精的麻醉下,才能稍稍緩解于詩言的離開帶來的痛。

  如果不是莫舒悅燒掉于詩言留給他的最后一份念想,他會和她平靜地、相敬如賓地過完余生。

  在得知莫舒悅燒掉于詩言寫的《下雨的時候會想你》的一刻,他掉入絕望的深淵,他只想安靜地養傷,讓時間來遺忘他和于詩言的曾經。

  莫舒悅任性地無理取鬧,日復一日地吵架、哭鬧,砸東西,讓他不堪其擾,也砸碎了他打算和她湊合一生的想法。

  她提出分居的一刻,他有種終于解脫的輕松感,像一個長年戴著沉重枷鎖的人,忽然掙脫它的束縛的輕松。

  他自始至終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對待,沒有碰她一指頭。他心底還是希望她有一個好歸宿的。

  他在最快的時間內搬出了他和莫舒悅的婚房,在公司附近買了一幢小房子,接著到新明市找到于詩言。

  親耳聽到于詩言說,“我愿意等,等多久都愿意。”他知道,他的愛情一直在。

  直到和莫舒悅分居兩年期滿后,他才去新明市接回了于詩言,并且和她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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