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往被子里縮了縮，很沒底氣地開口：“那是個意外。”

　　她那時看到引渡亡魂無望，心中怒極，便沒有多想。

　　直至她醒來，看到樓御辰時，才感到一陣后怕。

　　她與樓御辰結了生死契，若是她出了意外，樓御辰也得跟著她一起死。

　　是她考慮不周。

　　樓御辰垂著眼，眸光幽暗。

　　“此前在鹿幽谷，我便已和你說過，要顧全自己，我看你是一個字沒聽進去。”

　　她知不知道當他感受到手腕上越來越滾燙的灼熱感，卻只能等在外面時，心中急得都快瘋了。

　　他是真的害怕。

　　怕同九千年前一樣，她在他不在的時候慷慨赴死，只留給他一套沒有溫度的衣裙。

　　還有一句冷冰冰的話。

　　“我聽進去了。但當時情況緊急，便......”

　　錦月看著樓御辰看她的目光越來越冷，聲音也越來越小。

　　點點煩躁之意涌上樓御辰的心間，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樓御辰轉過身，看向窗外。

　　錦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樓御辰的袖子。

　　“我知錯了。”

　　樓御辰依舊看著窗外，傾吾樹花枝晃動，有幾片花瓣落下來。

　　“錯在何處？”

　　“我不該不顧全自己。”似是覺得這句話份量不夠，錦月又加了句，“我以后一定事事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樓御辰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淡淡地“嗯”了聲。

　　過了一會，就在樓御辰以為錦月不會再說話，正要忍不住同她講話時，地上的落花忽然被一道靈力卷起來。

　　緋色的花瓣，在空中聚攏，變作一只貓的形狀，尾巴在身后搖來搖去。

　　錦月刻意搞怪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樓御辰，你理理錦月，她知錯了，再也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了。”

　　樓御辰一直緊繃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花瓣又快速在空中變換形狀，貓開始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

　　樓御辰笑了一聲，轉過身，眸光柔和。

　　“好了，莫要浪費靈力了，我理你。”

　　錦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開始亂夸：“你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樓御辰又笑了一下。

　　他背對著窗，窗外的花瓣沒了錦月靈力的牽引，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燭火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眼里有光，里面全是錦月的影子。

　　然后他極認真地說：“以后莫要輕易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我會擔心。”

　　我會擔心。

　　短短四個字，卻讓錦月心尖發燙。

　　她以為樓御辰在意的是生死契，但是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錯了。

　　從一開始，在長落山，她睜開眼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為了保護她而來。

　　天地寂寥，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風雪夜。

　　而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只用四個字，便暖了她的一整顆心。

　　錦月低頭笑了一下。

　　“好。”

　　——

　　天光微亮。

　　錦月帶著晏華庭一起出了蘭澤王府。

　　地上的積雪鋪了厚厚一層，有仆人正在掃著走道上的雪。

　　好不容易出了府，晏華庭覺得自己整個狐都神清氣爽。

　　“小錦月，我還從未來過紅塵域，先去逛逛，過幾日再來找你。”

　　錦月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正好她也還未想好要給晏華庭編個什么身份。

　　紅塵域有靈獸，分為一至九階，七階之上可口吐人言，卻不能化形。

　　晏華庭是她契約獸的事，是萬萬不能泄露的，只能給他編一個身份。

　　得了錦月的允許，晏華庭便化作一道紅光消失了。

　　錦月慢慢地沿著走道往君府走。

　　蘭澤王府與君府很近，只需走過幾座府邸便到。

　　臨近年關，每座府邸門上都掛了紅燈籠，貼了紅對聯，看起來很是喜慶。

　　寂靜的走道上，忽然響起一道詫異聲。

　　“咦，這里怎么有只狐貍？”

　　錦月循聲望去。

　　說話的人是正在掃雪的仆人，他身旁的地已被清理干凈，身前卻還有一小片雪，白雪里，蜷縮著雪白的一團。

　　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錦月走了過去。

　　那仆人正在用一根棍子戳小狐貍，喃喃自語。

　　“不會死了吧？”

　　小狐貍動了一下，慢慢站起來，兇神惡煞地沖那仆人吼了一聲。

　　漂亮的淡紫色眸子里，還有幾分不悅。

　　但它太小了，聲音軟綿綿的，那么一吼，并沒有什么威懾力。

　　那仆人的聲音中已帶了些驚喜。

　　“居然是紫眼睛的狐貍，從來沒見過。若是拿去賣，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他說著，便要去揪小狐貍的脖子。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回過頭，望見一個少女，正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錦月拿出一袋靈石遞給他。

　　“這只狐貍我要了。”

　　那仆人掂了掂袋子的重量，瞬間眉開眼笑。

　　“這狐貍不知在雪地上呆了多久，身上濕，不如我幫姑娘將它送到府上。”

　　錦月搖了搖頭，蹲下身，不顧小狐貍兇狠的眼神，將它強行抱起來，又拿出一件披風裹在它身上。

　　驚鴻倏地出現在錦月身側，她踏上去，御劍走了。

　　那仆人呆愣在原地，手里緊攥著錢袋。

　　北辰何時出現這么年輕的九階強者？

　　看她的樣子，也不過十六七歲。

　　御劍飛行，這可是無數人終其一生也達不到的夢想。

　　錦月踏著驚鴻在錦苑中翩然落地。

　　院子里，此前堆的雪人還在，不知是誰找了一塊紅色的錦緞圍在了它脖子上。

　　時靡正在院中的木桌上寫著一副對聯，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

　　忽然感覺錦苑的結界被觸動，時靡抬起頭，一下子便看到正從驚鴻劍身上下來的錦月。

　　手一頓，墨汁悠悠落下，在紅色的紙上暈染了一小塊墨跡。

　　時靡放下筆迎上去。

　　“小主人，你回來了。”

　　“嗯。”錦月抱著正在她懷里不停掙扎的小狐貍，“外面涼，去屋子里說。勞煩你拿一棵火樹銀花來。”

　　火樹銀花是紅塵域特有取暖工具，由云瑯宮所制。外形似一棵花樹，其上的花都是由能發熱的赤火石雕刻而成。

　　美觀又實用。

　　“小主人屋子里有火樹銀花，前陣子我和阿沫才搬進去的，不用去拿。”時靡伸手去接錦月懷里的小狐貍，“我來抱吧。”

　　小狐貍掙扎得更厲害了。

　　錦月有些無奈。

　　“無妨，我抱著吧，這只小狐貍許是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