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翊又確認了一下紗幔是否能將自己全擋起來，熟稔地帶著錦月朝城中央走。

　　“若想找到虛妄之境，需得制作一盞屬于自己的心燈。”

　　錦月一邊饒有興趣地往街道兩旁的小攤上看，一邊點頭。

　　他們進來時是白日，忘歸城卻是黑夜，一片燈火通明。

　　街道上來來往往都是各個種族的人，有揮動翅膀在空中飛舞的精靈族，有掄著與自己身形嚴重不符的錘子在路邊打鐵的矮人族，有長著毛茸茸耳朵或尾巴的獸人族......也有同樣來尋找武器的人族。

　　放眼望去，房屋鱗次櫛比，其上都掛著紅艷艷的燈籠。

　　一路走，還能聽到樂曲聲。有酒香從兩旁的樓里飄出來，彌漫在空氣里。

　　有人拎著一壺酒，醉倒在街道邊，嘴里還哼著小曲，面上全是沉醉笑意。

　　忘歸，忘歸。

　　確實是個讓人流連忘返的好地方。

　　烏夜扒著錦月的袖子口不停朝四周看，黑眼睛里滿是興奮。

　　“自從上次主人被老妖婆當街求婚，我便再沒來過忘歸城，真是太懷念啦！”

　　錦月正在一個小攤旁買點心，聞言來了興趣，“當街求婚？”

　　“是呀是呀，大帝姬你可不知道，當時主人來忘歸城，唔唔唔。”

　　弦翊將一塊點心塞進烏夜嘴里，隔著紗幔涼涼地看它一眼。

　　烏夜欲哭無淚。

　　錦月笑看著弦翊，“乖徒兒，來和師尊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弦翊身子一僵，淡淡道：“只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無需師尊掛心。”

　　錦月吃著點心，拍了拍弦翊的肩，“可是為師很想知道。”

　　弦翊：“師尊不想知道。”

　　弦翊提著錦月剛買的點心，越過錦月往前，加快了腳步。

　　然而錦月怎會輕易放棄？

　　“正所謂徒大不中留，徒弟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弦翊低頭專心走路，兩耳不聞師尊語。

　　“可憐我這個做師尊的，本想多關心關心徒弟的生活。”

　　弦翊終于停下腳步。

　　錦月幾步走過去，湊到弦翊眼前，“肯說了？”

　　弦翊一指身后掛滿了紅綢與紅燈籠的小樓，“師尊，到了。”

　　整座樓掩在明亮的燈火里，高高矗立著。若細細看去便會發現，樓底懸空半寸，其下是幽蘭色的火焰。火光與燭光交織，仿佛下一秒便會沖天而起，將整座樓焚燒殆盡。

　　“這便是明心照火樓。”弦翊在一旁低聲說著，又將紗幔往下拉了拉。

　　看到弦翊的反應，錦月眼里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你要隨我進去么？”

　　弦翊一本正經地搖頭：“我已有心燈。”

　　許多年前他曾來做過一盞，只不過經歷不太愉快。

　　烏夜也從錦月懷里飛到弦翊袖子里躲著，順便將嘴巴周圍的點心渣在弦翊華貴的袖子上蹭了蹭。

　　“這明心照火樓一看便很危險，”錦月笑吟吟地看著弦翊，“不如你陪師尊進去？”

　　弦翊面不改色，“明心照火樓的主人是師尊的故人。”

　　錦月回頭看一眼明心照火樓，一言難盡地問：“是仇敵還是舊友？”

　　不會又不由分說將她捆起來丟到懸崖底下吧？

　　弦翊撩起紗幔的一角，似笑非笑地看了錦月一眼，“師尊進去便知。”

　　說著，還輕輕推了她一下。

　　四周的空間恍若水波，微微晃了晃。

　　下一瞬，錦月站在明心照火樓前，在心中罵了弦翊一百遍。

　　這個逆徒，待她回去，一定要將他逐出師門！

　　有一個身穿煙綠色紗裙的侍女迎上來，“客人是來尋樂，還是求心燈？”

　　錦月道：“求心燈。”

　　侍女眼波一轉，嘴角勾起一個惑人弧度，“客人請隨我來。”

　　錦月隨著侍女走進樓內，便聽得一陣絲竹管弦之聲。樓內中空，四壁都是回廊，中央擺了一個巨大的臺子，有一個身穿紅色紗裙的女子正在上面跳舞。

　　回廊上擺著桌椅，不少人或坐著，或懷抱美人倚在欄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在臺上跳舞的女子。

　　整座明心照火樓，只聽得見歌樂聲與紅衣女子舞動時手腕上清脆的銀鈴聲。

　　侍女一面走臺階，一面回頭對錦月笑，“姑娘生得這般好看，若是肯將自己的皮囊與樓主大人交換，定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心燈。”

　　錦月露出一個笑，“不必，我有你們樓主更感興趣的東西。”

　　弦翊告訴過她，若想得到心燈，需得用東西來換，她早已準備好換什么了。

　　侍女笑了笑，沒再說話，領著錦月到四樓的回廊上站著。

　　“還請姑娘稍等片刻。”

　　錦月頷首，就著在桌邊坐下，倒了一杯酒慢慢喝著。

　　那紅衣女子的舞已接近尾聲，曲調一轉，只見她朱唇輕啟，嬌笑：“今日這舞，諸位看得可還盡興？”

　　立刻有人朗聲道：“花樓主傾城舞姿，無人能及。”

　　又有人道：“花樓主這一舞，真可謂是翩若輕鴻，宛若游龍。”

　　“小生游歷各地，從未見過花樓主這樣的美人，今日一見，頗覺驚艷。”

　　“能看花樓主一舞，便是死也無憾了！”

　　......

　　花云裳將贊美全收了，捂著嘴輕輕一笑，眼波流轉，媚態橫生。

　　下一瞬，一道藍色幽火自她腳底生出，轉瞬間將她的身影吞沒。

　　火焰散去，臺上已空無一人。

　　錦月捏著酒杯，想了半天沒想起有關花云裳一星半點的記憶。

　　侍女帶著錦月來到四樓唯一一間屋子前，敲了敲門。

　　“樓主，有人來求心燈。”

　　門從中間打開，斜對著門口的地方，花云裳正坐在一面巨大的銅鏡前，仔細地描著眉毛。

　　她的語調是極慵懶的，“客人既入我明心照火樓，想必知道規矩。不知客人想用何物來換？”

　　錦月從侍女身后走上前，對銅鏡中的花云裳微微一笑：“精靈王弦翊的行蹤。”

　　正在威脅烏夜不許將他從前之事告訴錦月的弦翊，忽然感覺背后一陣涼風吹過。

　　此刻的他絲毫不知，自己已被敬愛的師尊給賣了。

　　明心照火樓里，花云裳描眉的手一頓，透過銅鏡，望見一張熟悉的臉。

　　愣了片刻，花云裳又慢悠悠地畫起眉來，且比之先前更加精細，一筆一劃，細細描摹。

　　“青黛，你先退下吧。”

　　被喚為青黛的侍女福了福身，便退下了，臨走前還貼心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