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殿下就這樣讓她走了嗎？”

　　近侍勸了江淵多次了，但江淵不為所動，長亭外楊柳剛抽芽，季歸蝶剛離開。

　　“你告訴那些老東西，王妃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新帳舊賬，孤都一并算在他們頭上。”

　　聽不出江淵的情緒，只知道他的聲音，冷的恐怖。

　　前段時間江淵要登基的消息鬧的滿城風雨，所有人都以為江淵登基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卻沒有人猜到，那不過是他身邊故國的舊部為了逼他復國給他施加的壓力。

　　江淵又回身盯了季歸蝶離開的方向良久，才默然邁開步子，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如今支開她是最迫不得已的辦法，況且他們之間，彼此需要冷靜一下。

　　他闔上眼，任涼風撫過發梢，天使漸回溫，只不過這心，卻漸漸涼了……

　　從前季歸蝶只知道江淵并非淮國人，但卻不知，他是漓國人……

　　漓國亡于十五年前，淮國攻下漓國那年，江淵四歲。

　　江淵是同生母一起被擄到淮國的，他母親原是漓國的皇貴妃，那時正是最好的年紀，淮國先帝垂涎她的姿色，才免她一死將她擄到淮國。

　　他院前那株墨梅樹，便是他母妃帶到淮國來的。

　　依稀記得兒時年幼，卻也受盡屈辱，母親終日掩面而泣，以致他那時便已經體會到了人間百態，心底總一片悲愴。

　　六歲那年，母親在他的面前揮劍自刎，從那時起，他在這世上再無親人，留給他的，只有無盡的孤獨，與絕望……

　　稚子步步為營走到今日，其中的艱辛只有他自己懂得，而到了這地步，漓國遺部統統聚集，竟聯合起來給他施壓，讓他報漓國亡國之仇。

　　他更沒有想到的是，季歸蝶的父親，即平肅侯，竟是漓國舊部安插在淮國中的人……

　　先帝斬平肅侯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這些，直到季悟原將平肅侯的私章交給他……

　　平肅侯因養私兵而死，然事實上他不只是養了私兵，更培植了一股自己的勢力，以待不時之需，故而當江淵要登基的消息傳出，季悟原便覺得，是時候將這一股勢力，交給江淵了。

　　季歸蝶闖進他書房的時候他驚了一驚，因為知道，有些事，再也瞞不了她，她也再不會，置身事外了。

　　她開口問他他們在做什么，令季悟原手足無措，她看見平肅侯的私章，眉頭都皺到了一起。

　　他那天伸手拉她入懷，卻被她巧然躲開，對著她疑惑而失落的目光，他無可奈何。

　　那天他一聲嘆，將他掩埋了多年的身世再度揭開，緩緩說與她聽，她那天怔愣了好久，最終撲進他懷里，低聲咽泣。從某方面來說，她的父親，因他而死……

　　他將她攬的緊緊的，可她哭完之后卻又推開了他。

　　“江淵，于你來說，我算什么？”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用如此凄冷的眼神望他，他身上背著亡國之仇，可她不知道，在他心里，她又算什么？復仇的工具嗎？

　　她才發現她不了解他，他的過去她不了解，他的未來她不了解，他的現在，她也不了解……

　　她不了解，這個她喚作夫君的男人，究竟有沒有將她真正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