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我又回到了這里,回到上原野的故鄉。腳步踏出火車站我感受到莫名的平靜,心靈也隨之安靜下來,天空中的雪花靜靜飄舞,火車的汽笛聲響起,這里是我的故鄉,上原野。
本在京都開小店的我創業失敗,原因是隔壁鋪子失火將我牽扯進去,消防員趕到時鋪子早已被燒的差不多了,就這樣我回到了家鄉,回到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三齋叔叔來接我了,他總是這么邋遢而且還站在圍欄外大聲叫我,這讓人很尷尬。
我走上前笑著與三齋叔叔打招呼,他一個熊抱抱住我,然后用力拍打我的背部。三齋叔叔老了,兩鬢間都生出白發,我有些愧疚這些年的離開,導致我失去陪伴在他身旁的機會,這也是我后悔一生的選擇。
上原野不過是一個小鎮子,火車沒有在這里停留多久便吹響汽笛離開,轟隆隆的機車聲漸漸消失在我的耳邊。我想我與以前的生活可能徹底失之交臂了,創業失敗使我十分灰心,因為我的全部身價都葬送在火場里,同時還欠下一筆貨款,三齋叔叔替我還了這筆錢。
“回到家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咱們明年繼續大干一場,上蒲家的男人沒這么脆弱。”
“汪汪汪,汪汪!”
我低頭看去,一直秋田犬蜷縮在三齋叔叔的三輪車上,我想伸手去摸差點被它咬到。三齋叔叔說明一君已經去世,這是它的孩子叫明二,三齋叔叔原來養的有一條秋田犬,他把那條犬叫做明一,明一陪伴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對于它的離世我感到有些寂寞。
從我手里接過行李,三齋叔叔賣力踩著三輪自行車邀我坐上去,我沒有拒絕。明二還在叫喚,但看見三齋叔叔很不開心的臉便趴在車筐里不做聲,我小心翼翼的輕輕撫摸它的頭,明二看了我一眼便安心的享受撫摸。
故鄉已經大變樣了,最大的變化就是以前的土路變的整潔又干凈,路上有幾個頑童在打雪仗。三齋叔叔自顧自說這些孩子是誰家的,可是我一個都不認識,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到故鄉。
三齋叔叔騎行了兩個小時才回到村子,村子前面的道路上那塊石碑依然存在,那是一塊無字碑。我的出現引起了很多人的回應,大家都出來看我這個離鄉多年的游子,熱情的與三齋叔叔打招呼。
“直人回來了,真好,今年新年你們家一定很熱鬧。”
三齋叔叔笑著打招呼:“歡迎你們來家里做客,直人在外面太久都不認識家鄉的人了。”
“真是一個陽光的大男孩,祝你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三齋叔叔一邊騎著三輪自行車一邊和周圍的人打招呼,我把頭縮進圍巾里不敢見人,因為我一事無成的回到家鄉。
穿過一片樹林,我終于回到了家。明二迫不及待的跳下車,朝著屋子叫喊搖動尾巴很是快樂,三齋叔叔為我提下行李邀請我進屋,屋子里如同以往一樣,出門時三齋叔叔給炭盆里填滿木炭,一進門我就感受到暖意,脫下外套和圍巾掛著衣架上。
這個家只有我和三齋叔叔,是他把我撫養長大,他是一位在家修行的居士和農民,照顧我長大就花去不少精力,現在為了幫我還債又出了一大筆錢,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縱使他是我的叔叔。三齋叔叔沒有孩子,聽說從前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孩來到村子要嫁給他,可三齋叔叔沒答應,后來我小時候都看見過幾次那個女孩晚輩來看三齋叔叔,帶上很多鄉下不常見的物品。
我走到佛堂給神龕上了一炷香后便走出屋子,靠著柱子上看天空中飄舞的雪花,明二走了過來靠近我身邊躺下,伸出舌頭舔舐我的手背似乎它看出我的心灰意冷想要安慰我。
晚上三齋叔叔為我做了一頓大餐接風洗塵,再次品嘗到三齋叔叔的飯菜讓我莫名的感動,明二君趴在地板上吃著三齋叔叔為它準備的食物,一大碗泡著骨頭湯的米飯,這頓晚餐很溫馨。
看我無精打采,三齋叔叔從柜子里取出一瓶好酒給我倒上一杯,說沒有酒怎么能告慰風塵,為了不傷三齋叔叔的心我喝下杯子里的酒,三齋叔叔又給我倒上一杯。幾杯酒一下肚我的委屈蕩然無存,三齋叔叔面色微醺的向我說起他的故事,一些很荒謬的故事。
這些故事三齋叔叔說到很晚都沒有結束,只要一有時間就對我說起那些故事,我只當陪他聊天,隨意附和他的話語。
三齋叔叔已經六十多歲了,比我的父親大上十多歲,可是我連父親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母親自從生下我后便常年生病,最后在我五歲那年病故在床榻上,至此我便一直跟隨三齋叔叔生活。三齋叔叔是旁支族人,在我最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出現,一直保護著我,現在也不例外,那筆欠款可不少也不知道三齋叔叔是怎么幫我還上的。
回鄉之后我便幫三齋叔叔務農干活,好景不長三齋叔叔在這次冬天里染上傷寒,謝絕我為他找醫生治病,最后于半年后病逝。他離開的時候很是安詳,很平靜的告訴我要離開這個世界,讓我堅強的活下去,他自己早就知道要離開了。
在病床上三齋叔叔給了我一塊白玉,一塊指頭大小通體純白的玉石,這是三齋叔叔留給我的遺物,他告訴我如果想做些生意就把這塊玉石賣掉,不用留下來當做想念。然后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做人要正直,不要爭強斗狠,這個世界很美好。
三齋叔叔病故后我失去最后一位親人,按照約定我把三齋叔叔的骨灰埋在后山森林里的一處空地上,這里是三齋叔叔早就選好的遺址,他似乎已經知曉一切,就連離開的時候都掛著滿足的微笑。
這塊墓地是三齋叔叔親自選定的,當時他還告訴我安葬在這里會福佑后代,當時我有些吃驚,三齋叔叔并沒有后代,難道他說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