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要求讓趙曄代替趙維,這事兒就說得通了。
當然,不是楊太后偏袒趙曄。事實上,因為趙維從不拘泥禮數,對長輩向來從心,反而更得太后喜愛。
用趙曄代功,是由于另一些誘因,卻是不急言表。
而且,潛意識里的那個人格告訴趙維,被冒功,好像不是什么壞事。
于是,也不急著答親爹的問話。
“走吧,見駕去!”
說著話,穿好衣袍率先出帳。
正好在帳外遇到馬小乙,便由馬小乙攙扶著,老少三人一同向皇帳行去。
進到皇帳之中,卻是又多了一個人。
除了張世杰、陸秀夫和太后之外,還站著一個眉清目秀,帥到欠揍的少年人。
趙維一見,便是眉頭一皺,心說,這小白臉怎么也在?
那少年人正是趙曄,是楊太后特意叫來的。也是想借機,讓趙曄對趙維說幾句軟話,化解二人之間的恩怨。
趙維先是給太后、小趙昺,還有陸秀夫、張世杰上了禮。
其間與趙昺擠眉弄眼,與陸秀夫尷尬作揖,這些就不提了。
禮罷,也不管相公、太后,直接向趙曄道:“你來干嘛?”
這貨不但與前主不睦,趙維看著也不爽,因為孫子長的太帥。
只見趙曄昂頭淡笑,“太后召見。”
“哦!”趙維點頭,“這么說,已經和你說了?”
趙曄坦蕩點頭,“說了。”
“那你有臉接嗎?”
“有!”趙曄淡然之色。
“國之危亡,不計得失乃我輩之責,本王并不覺有何不可。相反,本王卻是還要告誡寧王莫要胡鬧。此為太后與陛下之意,涉及三軍士氣,國之大計,爾若敢壞事,別怪本王不念同宗之情!”
“嚓!”
趙維都聽傻了,這是古人臉皮厚?還是這哥們兒是個奇葩啊?
“這么臭不要臉的話,你是怎么說出來的呢?”
趙曄不想和趙維對罵,“還是那句話,一切為了大宋!”
“牛!”趙維對這小白臉是深深的佩服,“但凡講點衛生,也沒這么厚臉皮!”
“那什么......”趙維抬眼看向陸、張二人,還有楊太后。
“這事兒都好商量,我先...先陪曄皇兄去散個步。”
趙曄一聽:“誰要散步?趙維,莫要乖張,說正事呢!”
“你啊!”趙維上前一步,架起趙曄就往外走,“你剛剛不是說要散步嗎?”
“你!你放開我,成何體統!”
趙維哪肯,給馬小乙使了個眼色。
馬二爺自是明白,與趙維一左一右,架著璐王就走。
二爺心說,本來四哥就不是什么好脾氣,你還跟他臭不要臉?這功勞能不能拿到手且不說,但皮肉之苦卻是免不了了。
趙與珞也是無奈,這事兒對趙維不公平,但這么明目張膽的報復,是不是太那個了?
趕緊也跟了出去。
只不過,馬小乙和趙與珞都想錯了。
依趙維的路數,多半是想把璐王架到一個沒人的角落一悶棍拍倒。
卻是沒想到,趙維根本就沒這想法,而且是哪人多往哪走。
一路上把趙曄難受的啊,不想去吧,二人架著他一個不去不行。可是掙扎吧,又礙于營中人多,不想失了體面。
“那天你在哪?”
路上,趙維突兀低聲發問,趙曄一時有些不適應,“哪,哪天?”
“明知故問,自是崖山突圍那天。”
“我......”趙曄面色一白,“我在艙中陪伴太后。”
“為什么沒沖出去?”
“我...我沒你那般胡鬧,竟推陸相下水。”
“呵。”趙維冷笑,“你怕了!”
“我...我沒怕!”
“你就是怕了!”趙維不容有疑,“你配不上那份功勞。”
趙曄一聽,也來了脾氣,“本王配不上,你這紈绔就配得上嗎?”
“我也配不上。”只聞趙維極是認真地回了一句。
“崖山不是我的功勞,是江鎬的,是沖陣老漢,是撫琴的妓子,還有被你們罵成是奸賊閹黨的老大監的!”
“......”趙曄怔怔地看著趙維,今日的寧王與以往相比可謂大相徑庭,連緊跟其后的趙與珞都大為吃驚。
而正是說話的工夫,三人不知不覺已然說到百姓駐扎的營地之中。
不似軍營那般整肅,但人卻是多了不少。
而且,百姓們顯然認出了這一行人,無不側目跟隨,使得聚攏的人群越來越多。
趙曄有點心慌,低吼出聲:“你欲做甚?!”
“嘿嘿。”趙維陰陰一笑,“皇兄把心放在肚子里,你不是想要那份功勞嗎?今天讓你出盡風頭!”
剛說完,趙曄還沒反應過來,趙維就嗷的一聲:
“瞧一瞧看一看喲,崖山救宋的大英雄在此喲!老少爺們快來看啊,英雄璐王在此,千載難逢了喲,都來一睹真容啊!”
跟特么路邊賣假藥的似的。
趙曄想要的可不是這種功勞,何況正主還在邊上站著,還在極力吆喝?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可是,看著越來越多圍攏而來的百姓,更不好發作,只得無力低吼:“趙維!!你住嘴!”
趙維哪聽他的?繼續栝噪。
“大家快看啊!話說,這人群之中如龍似虎的身形便是大宋璐王趙曄!那日于崖山,國難高懸,千鈞一發,璐王曄卻是臨危不亂,解江河之倒懸......“
好吧,又成說書的了。
“當時,滿朝文武皆無力回天,只璐王虎軀一震,王霸之氣震懾當場。那真是,三軍膽寒,長空云破。來來來,就憑這份氣概,諸位與小王就當大禮奉上。”
還別說,百姓們就喜歡這個,聽的津津有味。
一聽趙維讓上禮,那還有什么說的?救命之恩不值個大禮?
無不抱掌于頂,長揖及地,撲拉拉拜倒一片。
“謝璐王......”山呼海嘯聲勢甚大。
璐王站在人群正中,都快烤熟了。
趙維繼續,“大伙是沒看見啊,璐王就站在船頭,陳詞激昂,聞者落淚,有如圣人降世。”
“來來來,就憑這份勇氣,當受一拜!”
大伙兒一聽,有樣學樣,“再謝璐王!!”
趙曄:“......”趙曄想死。
趙維領著大伙拜過,繼續道:“單是鼓舞軍心卻是不夠,為喚起萬民死志,璐王殿下親上鼓臺,與官家擊鼓明志,終換得三軍滿嗆熱血未涼。”
“來來來!!”
這回都不用趙維把話說完,大伙兒齊刷刷,“三謝璐王......”
趙維:“光有一腔血熱是不夠的,待與元軍接仗,危機關頭,璐王更是將生死拋之度外,提刀入陣,與元軍浴血相殺。雖落得傷痕累累,險些喪命,但終敗元軍,為大宋拼來一線生機!”
百姓聽到此處,無不黯然神傷,有的甚至抹起淚眼。
“來!”趙維順勢,一挑眉頭看著趙曄,“還不把一身傷痕與諸位瞧瞧?”
趙曄無語,心說,我哪來的傷?
正要尷尬回絕,趙維卻不給他這個機會,與馬小乙心意相通,直接上去就扒。
等趙曄反應過來,長袍早就沒了蹤影,內衫正被趙維一把扯開,那一身白嫩細肉暴露無疑。
百姓們一怔,傷呢?不說一身傷痕,險些喪命嗎?
“咦!?”趙維也是滿臉驚奇,“傷呢?璐王殿下九死一生,這傷都哪去了!?”
趙曄...尷尬至極。
怔在那里,想逃逃不了,想留又留不下。
“傷...傷...傷...”傷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對策。
卻是趙維,漸漸收起戲謔,猛的一扯身上的袍子,一身觸目驚心、泱泱滲血的傷口展露當場。
百姓們得見無不倒吸涼氣,鴉雀無聲。
趙維咬著牙,攥緊著拳頭,一雙眼珠子瞪的嚇人。
環視當場,不顧傷痛惡狠狠錘了兩下胸膛,“傷、在、這!”
輕蔑地瞥了一眼趙曄,又看了看面前的百姓,露出一絲既玩世不恭,又帶苦澀的笑容,
“傷在這....可惜....我只是個混蛋。”
說完轉身而走,留給眾人一個剛毅而又寂寥的背影。
而與此同時,人群之中,一個叫海娃子的漁民少年,還有幾個帶傷道士,緩緩地抱手于頂,長揖及地。
向著那個背影,送上大禮。
趙與珞看著親兒子離去的樣子,心疼的同時也是莫明激動,那小子...長大了!
幾步追上去,留趙曄一人在人群中不上不下。
“吾兒放心,爹就算把人得罪光,也不讓這份功勞旁落!”
卻不想,趙維寂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留戀,終道:“不...給趙曄了!”
“嗯!?”
趙與珞不解,回頭看了看,又瞪著趙維,“那你還......”
趙維一笑,“把他帶這來是為了出氣,你兒子是那么好欺負的嗎?拿了功勞就得付出代價,這點臉都丟不起,他就不配活著!”
“可是,你真愿意讓出崖山之功?”
只聞趙維道:“太后有她的道理。”
“什么道理?”
趙維一臉嫌棄,“這都沒看出來?”
趙與珞鬧了個大紅臉兒,暗道:我還不問了呢?
只是心里難受,之前他觀楊太后的行徑確實似是另有隱情,到底是什么隱情啊?
那邊馬二爺也很不解,“四哥,這一點像你啊!為了太后,就真便宜了小白臉?”
趙與珞一聽,對啊!小乙說到點子上了,趙維會為了太后,讓趙曄占便宜?
卻不想,趙維猛淬一口,“便宜個屁!崖山之功放誰身上,誰死的快!”
陰陰一笑,“就咱大宋現在這個局面,豎起一個榜樣來,就等于豎起一個事事人先,處處先死的活靶子。你還當是什么好事兒呢啊?”
“放心吧!以后不管是什么大事小情,沖鋒陷陣的活兒,都少不了趙曄。他啊,算是好日子到頭了。”
趙與珞:“......”
馬小乙:“......”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