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之處交戰,若大夏及時出兵,西寧王的計劃定然落空。
“本宮乃后宮婦人,對前朝政務恐怕說不了什么話?!?p> “娘娘手眼通天,只需娘娘授意,朝中自然有大臣去做。王爺說了,這一次他會親自將徐相的腦袋送到娘娘的面前,是砍是剁,都由娘娘說了算?!?p> 湯鳳不輕不重地看了她一眼,西寧王竟然對宜貴人說了這么多,看來是要打定主意讓她幫這個忙了。只是,她向來不喜歡被人窺視,西寧王也就罷了,眼前的人也知道這么多,這不得不給了她一種危機感。
“你知道本宮為什么想要徐化的命嗎?”她在試探宜貴人。
宜貴人皺眉:“臣妾只知道娘娘與他有舊仇,不死不休的那種。臣妾走得匆忙,王爺也并未交代太多,娘娘這是何意?”
湯鳳收回了探尋的目光,道:“本宮只是想讓你明白此事對于本宮的意義罷了,若此番要不了徐化的命,西寧王打算如何回報本宮?”
“娘娘放心,徐化必死無疑。”宜貴人揚唇,篤定地說道。
——
京城,西南王府。
雷暮帶著一小隊人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還未換洗收拾,便馬不停蹄地面見王爺。
“末將帶人在陳平多番打聽,走訪了周圍所有的鎮、村,終于不負王爺所托。”雷暮面容憔悴,可雙眼明亮,看著西南王道,“陳平縣令的確有一個容姿堪稱絕色的女兒,當年北狄入侵,打前站的將士沖破的第一站便是縣令府。陳平與北狄相距只有數十里,常年打交道,估計他們也是聽說縣令之女容貌驚人,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沖進了縣令府?!?p> 馮弦機驚訝抬頭,這與他所想的似乎有出入。
“只是縣令早已將家眷轉移,北狄人撲了個空,在縣城內大肆打殺,幾乎將整個陳平都變為了地獄。”雷暮想起村子里的人回憶當年狀況時的驚恐,似乎是剛剛發生在昨天一樣。
“你可打聽出縣令的女兒閨名叫什么?”馮弦機問道。
“宋旖旎,小名九娘?!?p> 馮弦機背過身去,負手而立,喃喃道:“湯鳳……宋旖旎……”
溫如易也在一旁,他見王爺愁眉不展,知道是因為之前的猜想錯了,皇貴妃的來歷似乎已經明朗。她的的確確是陳平縣令的女兒,與陛下在戰場結識,也是因為倉皇逃命中無意撞上了大軍。
可問題又來了,既然她是大夏子民,那之前的一切推斷不就錯了?難道她真的只是一個愛財貪寵之人嗎?她所做的一切出格的事情都是因為性子狂妄,而不是另有企圖。
雷暮不知道自己帶來的消息讓馮弦機陷入了一個困境當中,他還高興自己終于完成了任務了。
“先生,王爺怎么看起來不太滿意???”雷暮悄悄問道。
溫如易同樣一臉苦澀,他道:“本來是撥云見霧,現下又是迷霧重重了。你說王爺怎么能高興得起來?”
馮弦機仰頭,雙眼闔上,腦海里迅速閃過他與她這幾次見面時的情景。她的霸道,狡黠,狂妄,柔弱,堅韌,神秘……一層又一層的面孔交織在他眼前。這么多的面孔,哪一個是真的她呢?
——
十余日之后,皇貴妃宮外遭行刺的案件還沒有查個水落石出,北邊突然傳來了軍報。
“西寧發兵五萬,攻占北狄邊城素沙!”
素沙是三國交界之處,向來是軍事敏感之地,如今西寧攻占素沙,對于其他兩國而言意義非凡。北狄自然不必說了,以他們好戰的名頭一定會全力回擊,大夏這邊卻沒有這么好統一,凡遇戰事,必分兩派。
主戰一方認為素沙是重鎮要塞,西寧敢公然挑釁便是對大夏的蔑視,一定要作出回擊,以免讓西寧得寸進尺以為大夏多年不戰已沒有了硬骨頭。
主和一方自然也有理由,此次西寧起兵攻打的是北狄,與大夏何事?況且北狄與大夏關系一向不睦,趁此機會削弱北狄兵力不好嗎,為什么要出兵維護?
兩邊爭執不休,爭到激烈之處竟有人在朝堂上挽袖子擼胳膊,大有要當場一決高下的意思。
徐康帝被煩得躲進了養心殿,隔絕了外面一切吵鬧??伤穗m躲了,事情卻不能不辦。
“許忠,宣周遂之和馮弦機進宮。”
“是。”
此二人深得徐康帝信任,于朝堂上他依賴周遂之頗多,于軍事上他更看重馮弦機的眼光,所以這等關鍵時候他自然要宣這二人進宮商討了。
周、馮二人各有看法,雖不至于涇渭分明,但在此事上的觀點也是差異頗大。周遂之主和,馮弦機主戰,似乎與朝堂上的文官武將沒有什么不同,分別代表了各自的陣營。
徐康帝思量再三也沒有個結果,周、馮二人要告退,徐康帝卻單單將馮弦機留了下來。周遂之看了一眼這位西南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馮弦機精準捕捉到了他的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廝什么表情,這是嫉妒陛下只留他一人談心了?
“弦機,你向來眼光獨到,朕想單獨聽聽你的看法。”徐康帝在軍事上也算得上頗有建樹,可多年沒有用兵,再好的寶刀也有銹跡了,比不得當年英勇。況且作為一國之君,他不能單從軍事一個層面考慮,必須顧及到更寬廣的領域。
若是當年,馮弦機定然將胸中想法盡述,絕無保留??蛇@些年過去了,曾經一起馳騁疆場的兄弟一個個沒了,他才深切體會到了皇權的威力。眼前這人已經不是他當初全力效忠的主子了,被這張龍椅上困久了,他竟然也漸漸被權力吞噬,看重的不再是如何治理天下而是維護他高高在上的威權。
“西寧王初登基,自有一番抱負。素沙的確是重鎮,可只看眼前的局勢,他似乎沒有要向大夏進攻的意圖?!瘪T弦機道。
徐康帝點頭:“朕也是這般想的,他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剛接手王位急著向眾人證明自己。若我大夏出兵,倒是太看得起他了?!?p> “依臣之見,不必出兵震懾,但需得加固邊塞營防,以免他掉轉槍頭危及我朝。”
“有理。你這一番話是今天朕聽到的最滿意的話了,其余人就知道咋咋呼呼,朕聽得腦袋疼。”徐康帝放松了心情,笑著道,“到底還是咱們心意相通,能想到一塊兒去。”
“陛下早有論斷,臣只是替陛下說出來罷了。”
出了養心殿的大門,外面夜色已沉,馮弦機站在原地眺望了一會兒夜空,心緒卻怎么都安寧不下來。
“王爺這是在賞月?”不遠處,一道女聲傳來,暗含笑意。
馮弦機轉頭一看,皇貴妃正從東面走過來,她穿著一身妃色的衣裙,是這周遭暗沉低靡里唯一的亮色。待走近了,他才彎腰給她見了一個禮。
湯鳳走出廊下,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夜空,黑沉沉的,倒不像是有好景致的樣子。
“王爺看來是寂寞了,這樣混沌的夜空也能看出興致來。”她笑著道。
馮弦機笑了笑,沒有理會她話里的嘲諷,微微拱手,作勢告退。
湯鳳覺得有些奇怪,他平??刹皇沁@么冷淡的人,今日是怎么回事?
想到自己竟然在觀察他的心情,湯鳳不禁嗤笑了一聲,覺得自己也太閑了一些,她轉頭對旁邊的人道:“走吧,咱們進去?!?p> “宋旖旎?!?p> 湯鳳的腳步一頓,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她疑惑地轉頭,正撞上臺階下迎風而立的馮弦機,他的目光毫不避讓地看著她,像是兩把鉤子,著力將她內心最深的情緒喚醒。
夜風來了,她的裙角被吹得呼呼作響,可她什么也聽不到,耳畔只殘留著他忽然喊出的那一聲“宋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