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里,我有些頭暈。最后一幅畫上,就是那少年和眾神的生死一戰了。我出神地望著,突然發現,少年在海灘上遇見的師父就站在天空的另一頭看著他,林中仙女找來了無數黃沙。而少年站立的地方,是一朵散發著毒氣的黑蓮花。我伸手出去摸了摸壁畫。觸碰到冰涼墻面的一瞬間,我突然潸然淚下。冥冥中,我有種感覺,不管他是誰,我都要幫幫他?這不是天神的故事,而是我自己的故事。
我想在這里一直看下去,但地窖始終太悶了。我得出去歇口氣。我把火把從火垛子上拿下來,突然,火垛子轉動了。它向左轉了一下,我嚇了一跳,我聽見躲在門口的小廝也嚇了一跳,四散飛去的聲音。我等了一會兒,但什么都沒有呀。我摸摸那轉動的火垛子。第一次沒什么反應,第二次不知是觸到了什么機關,那火垛子突然轉動,接著整個前面隨著靈光閃動,光芒好像決堤的溪流一般,從山頂奔流而下。
“哇,等一下,等一下,這是怎么回事?”
我屏住呼吸,任憑墻面靈異凸顯。我想知道墻后面是什么,但又十分緊張。
“阿熏公主,阿熏公主?”
“啊?”
一個小廝站在我身邊,顫顫巍巍地喊我的名字。
“墻里,墻里……”
他聲音顫抖,我只好睜開眼睛自己看。沒有白骨,沒有廝殺,沒有堆放著的兵器。這只是一間制造精良的牢獄。一個籠子,四周水花四濺。“又是那兩夫婦給我的圈套。”我一想到這里,就覺得氣上心頭。不管了,先進去看看。我踏進水里之前,余光里已經瞥見那水里游動的無數小魚。這時候,哪里有人會關注小魚是不是很特別呢?我一腳踏進去,接著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那小魚匯聚過來,死死咬住我的腳。那一咬,我痛得要命,不一會兒就滑倒了。接著那小魚開始閃光,那種磷光閃爍,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光亮,卻感覺周身刺痛,千萬根小鉆子在我身上咬著,一咬一合,節奏快當,完全控制住了我。這時候,我聽見一個聲音。“從水里出去,快從水里出去。”
小廝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我只好掙扎著從水里出去。出來之后,我覺得頭痛欲裂,想要昏厥,卻始終清醒如昨。過了好一會兒,我終于從之前被千萬只小魚撕咬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有一個聲音。
“還好,還好,這張漂亮的小臉蛋沒有傷到。”
我抬臉一看,“你是誰?”
那墻后的鐵牢里,是一個被鐵鏈緊緊箍住的白發老人。我起初正眼不敢看他,但看清楚了,突然發現,他似乎很像故事里的少年的導師,那個海灘里與少年徹夜長談的老人。會是他嗎?我之前正想著如果我從這里出來,找到小諸葛他們,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這個老頭,如果他真的在這里,那就太好了。這么一想,我精神大震。
“這水里是什么?”
老人說,“是電鰻。”
我說,“什么?”
老人說,“海里的一種東西,這里連著海水,就是為了讓這些東西能夠留在這里。”
“可是,怎么能養得活。”
“是的,這也是我想問的問題。”
我看了看他,他全身的衣服已經破爛,手腳的指甲因為常年沒有修剪,長得又長又臟,有些指甲都卷了起來。他的胡須很長,眉毛很長,頭發也很長,或許就是因為太長了,正好可以連在一起,編成辮子。所以你一眼望去,簡直看不到他的臉,前面都是一卷一卷互相攀辮的辮子。他說話時,一直盤坐不動,我心一動,想著他是不是腿腳不靈便了。后來一看那牢獄,那牢獄根本不夠一個人身長。這么多年來,他就一直這么拘著嗎?弓腰駝背?
“我叫景佟薰,請問閣下貴姓?”
老人聽到這個,放聲大笑。“怎么,這時候你還客氣。”
我聽出他語氣中有些狂傲,于是說:“那好,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說,“這有什么重要。”
我深吸一口氣。“我要救你出去,當然重要了。以后和你一起行走江湖,難道老是喂喂喂的喊你嗎?”
他剛要說話,我就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那你是想在這里待一輩子咯,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老人大笑。“你要是能救我出去,恐怕這臨安深谷里的兩口子要遭人恥笑了。”
我一聽,也就是說這地方是他們設計的咯。
我也惱怒,于是說。“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說,我是打算把你救出去的,至于你自己覺不覺得我有這個能力,這是另一回事了。”我轉頭去找墻里機關。有這個驕傲的老頭在,我反倒安心了許多。我左右踩了踩,一個機關都沒有。我又回到火垛子那里,拼命扭動。這次火垛子也不轉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回到老頭子的鐵牢里。一眼望去,這籠子是焊死的,沒有開口。
“神經病,不會吧。”我罵了一句。
老頭聽見了,立刻取笑我。“喲,小小年紀,也會罵人了。”
他剛提起年紀,我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我的十五歲生日。死在生日這一天會變成妖怪吧。死在任何一天,都不要死在生日這一天。但轉念一想,我怎么想起生與死來了,真是癲狂。
“應該先把水抽干,這只怕有什么機關。”
我心想著水。
怎么才能把水抽干?
“你等著我。”
我跑了出去了,想找幾個小廝,結果全院的小廝都不見了。我跑遍了所有的庭院,一個人都不見。太奇怪了。我笑了。這是專門給我一個人的試煉嗎?我在偌大華麗的院子里翻找了一圈,找得越久,我就越心慌。不行。得出去找救兵才行。一想到救兵,我又急了。都幾天了,小諸葛他們怎么還沒過來?哦,是了,他們說有戰場。可即便別人不過來,小諸葛也應該過來呀。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怪他,總之現在怪到他頭上了,正好泄泄氣。正在我毫無注意的時候,我想起了進谷時候遇見的那幾個人。他們行不行?
先不管了。先去找他們再說。
我剛沖出大門,就發現我根本不用自己去找,臨安深谷的老板姓們全都站在了門口。
我內心一種好久沒見到活人的感覺油然而生。我有些熱淚盈眶了。
“你們站在做什么,進來呀。”
大家不說話。
“你們不是只想看看吧,這里可看不見什么。進來,進來。”
大家還是不說話。
突然,一個人說話:“哎呀,我當是誰呢?是你呀,小妹子。”
是那個請我喝酒的人。
我看見他,一陣欣喜若狂。我不知道他看見我是否如此,但我自己是這樣的感覺。
“你來了,你來了就好了。”我說,“我正好有件事要求你。”
他本來不敢進來,可跨了進來,也就沒什么了。大家看他進來了,也都跟著進來了。只有幾個小孩子被父母拉扯著,還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