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夜,滄音弦宗-希音池旁。
一曲、一調,流水吟;
清風、綠竹,伴古琴。
世人只知道云州三公子名滿天下,也聽聞楚、蘇詩畫雙鋒論交,但不知道楚歌行、蘇御、慕瀟湘也是知己好友,楚歌行最長是大哥、然后是蘇御、慕瀟湘。但無奈弦首——若水·瀟瑤,一直對另三脈心存間隙,不愿最愛的弟子與他派中人來往,所以三人也不將彼此關系露于世人,只是暗中來往。
眼看封冠之期將至,蘇御心頭煩悶便來到他這位三弟院中聽琴。不知怎地,每次聽完慕瀟湘的琴,心中總會變得舒暢萬分。
希音池,是慕瀟湘練琴的唯一場所,弦首瀟瑤曾命令到,在慕瀟湘練琴時,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所以現在的希音池是弦宗內兩人聊天最安全的地方。
“三弟啊,還有三天便是封冠論冕了,你是弦宗銜令人,緊張嗎?”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御正在滄音弦宗的希音池旁一棵大樹上椅枝而臥,距離楚辭之死已過去了五天,早上他親手把學弟尸身入土為安,眼看封冠論冕的日子就要到了,但是有關案情的一切卻進展緩慢。在此期間,蘇御雖在私下里,悄悄的查看了儒門內會使用明圣劍意所有人的兵器,但始終查不到任何端倪;他還跑遍了城郊山林的每一處地方,也未能找到小覓所說的錢袋,所有的線索戛然而止。唯一好處便是,經過幾日的相處,他與小覓已經情同兄妹,如老乞丐一般淪陷于小覓那燒的一手的烤魚了。而他現在問話之人,卻是弦宗內,弦首瀟瑤的嫡傳弟子——慕瀟湘。
“瀟湘不求勝,只求大哥無恙。”與大哥楚歌行的瀟灑率性、磊落獨行和二哥蘇御允文允武、風流自若的個性相比,慕瀟湘卻是三人當中最為冷靜沉穩,溫文爾雅之人。
“不光如此,我也希望楚辭學長可以……,”蘇御閉眼嘆氣,他在九宮府的時候,聽到弦宗之人但凡催動“云瞑遙極功”便會在琴上留下痕跡,且數日難散的說法,便委托慕瀟湘私下查看,但是無奈,慕瀟湘查遍弦宗所有人的琴,皆沒有催動過云瞑遙極功的痕跡。
“三弟,你認為,大哥真死了嗎?”蘇御轉言凝重的問道。
“我不認為大哥會如此悄無聲息的死。”慕瀟湘在彈完最后一個音符后,同樣凝重的說,“這里面疑點重重,其一,若依二哥所言,九宮府是不愿四脈情誼受損,為防失態擴大故秘而不發,未將驚鴻閣刀法毀陣一事告知于世,二哥認為九宮府那幫人會如此好心嗎?其二,大哥是驚鴻閣沽酒前輩的唯一弟子,也是驚鴻閣本次封冠論冕的銜令人,大哥出事,白前輩久未出現,只是刀閣二老一句刀閣自行處理便簡單了事,二哥不覺得太草率了嗎;第三,大哥曾說過,一切疑問的根源便在與疑問的本身。整個事件的背后,誰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誰的嫌疑也就越大,如果從這個方向來考慮,刀閣退、儒門亂,二哥想想看,誰才是最大的利益獲得者?”
“是九宮府和……”
“和弦宗”慕瀟湘倒也不避諱。“所以琴和棋才是問題最大的人。”
蘇御如夢方醒一般,自己只顧找線索、查兇手,卻從未從事件本身不尋常之處去想,而慕瀟湘倒也不急,只是說了句“非是二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因二哥身在此山中,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那三弟,依你看,九宮府和弦宗,誰的嫌疑更大?”蘇御猛地起身問道。
“我不知道,”慕瀟湘俯身擦了擦琴身,反問道:“但二哥你可知在大哥和楚辭他們二人有何相同之處嗎?”
“他們都是本次封冠論冕的重要人員,”蘇御連忙補充道,“而且是常年游歷在外,久未回城。”
“對,說明兇手的目標是本次的封冠論冕,而且是四脈中銜令人。他們近日之所以不再出手,我懷疑是由于九宮府與弦宗深耕云州數年、宗門內早已不下咒術機關所致,更何況我與千俞均是各自宗門最強銜令人,他們怎敢輕舉妄動?!”慕瀟湘說完話已擦完了琴,輕輕將琴收入琴盒。
“后天便是封冠論冕了,”慕瀟湘抬頭望月,只見云霧遮月,嘆道,“這兩天,還會有大事發生。”
蘇御卻是聽得醍醐灌頂,對眼前這位三弟更多了幾分佩服之意,現在聽聞慕瀟湘推論這兩天還會有大事發生,便想要留下保護,慕瀟湘卻推辭道:滄音弦宗咒術重重,他更不輕易出門,如果有人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殺他,那縱然多一個蘇御也是徒勞。蘇御還想說些什么,卻見慕瀟湘臉色一忽地變,低聲說了句“師父來了!”,蘇御不敢大意,知道弦首瀟瑤門規森嚴、對門徒更是要求苛刻,不愿三弟受責罰,連忙飄身退出希音池,而同一時間,希音池回廊處傳來了瀟瑤的問話,語氣中透滿了無限寵愛:
“湘兒,琴練得怎么樣了?”
“回稟師尊,云瞑遙極功,徒兒已能七指撥弦、調運五音。”
“哈哈哈哈”瀟瑤放聲朗笑:“湘兒果然是天縱奇才,為師在你這個歲數,勉強能做到八指而發,而你僅靠七指便能使出,看來我們弦宗這次是……”
瀟瑤正在欣喜之時,忽然看見隨風搖曳的樹影,已猜到有人方才駐足于此,轉身沖慕瀟湘怒目而視,忽地抬手朝其臉上便是一巴掌。“啪”地一聲脆響,慕瀟湘臉上深深的印出了一個掌紋。“我說過,現在不是顧及兒女私情的時候!縱橫老鬼下棋好同執黑白、辦事也是陰陽同行,他暗地里為了這能奪魁做了多少事情,誰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有心思談情說愛!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嗎?!”
“徒兒不敢、徒兒知錯。”這短短八字,語調委婉、充滿愛憐,竟然是女聲,誰能想到,云州三公子之一的慕瀟湘竟會是一名姑娘!
瀟瑤知道,世人重男輕女,身為女兒身,做一境城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在慕瀟湘兒時便將其當做男兒來教導養育,更不準其身著女裝,遑論發出女聲。此時,慕瀟湘在慌忙間錯發了本音,瀟瑤抬手又是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了慕瀟湘另半邊臉,轉身走出希音池,獨留慕瀟湘一人。
慕瀟湘低頭不語,似是低聲抽泣、似是沉浸在剛才的情緒難以自拔。
“我知道是他!你若再見他一面,我就殺了他!”這是瀟瑤在回廊留給慕瀟湘的最后一句話。
一曲一理抑輕憂,一聚一離意消沉。慕瀟湘讀懂了后半句。但他卻只讀懂了前半句。

拾貳書生
慕瀟湘這個角色,我愿意稱之為是本小說的劇本視角